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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竹嘟囔说,景兰不用装,这沈家别院的丫鬟就没有一个不想着有造化的。就算景兰是签的活契,也别以为出去之后能够嫁一个多好的人。因为放出去的时候年纪已经大了,只能嫁给比自己还大的男子,那些男子有如下几种。一种是贫穷无钱娶妻,拖到后年年纪挺大,愿意娶从大户人家出来,有些积蓄的女子为妻。还有一种就是那些死了老婆的鳏夫,嫁过去给人当继室,娃娃还没生呢,倒有人喊你娘。甚至,还有从大户人家出去的女子,回去后再被亲人卖了,给人做妾的。
所以,翠竹总结,能够被亲人卖了来做丫鬟的,那她家里的人大多数并不疼她,即便是拿吃不起饭做理由。
“这还是签了活契的,若是签了死契的,要是不想到了年纪被配人,让自己的儿女继续做奴婢,就只有给主子家的老爷少爷做妾。做了妾,好歹生的儿女不用再做奴婢,要是生了有出息的儿女,那么老来有靠,安享荣华,这可不比配给家里的小厮强得多么……”
翠竹带着景兰往沈家别院厨房的饭堂去,一路走一路絮叨,景兰默默地听着。虽然她并不认同翠竹的一些观点,但她还是认为翠竹的观点是这个时代,这个阶层的主流观点。
她问翠竹是不是签的死契,翠竹说是,她被她亲生爹娘以五两银子卖了,只因为她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去年灾年家里断了粮,为了让她的两个弟弟活命,她爹娘就狠心把她卖了。
“哎,当时我也哭了一个多月,后来也想通了,我虽然做了奴婢,可不挨饿受冻。我来沈家别院一年多了,还长胖些了,你看……”翠竹一边说一边撸起了衣袖给景兰看,“原先我瘦得跟干柴似的,要再饿上几日准去见阎王了。”
说到这里,翠竹呵呵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在庆幸自己还活着,还长胖了,总之看起来很愉快的样子。
景兰摇摇头,笑她傻丫头。
翠竹挽着景兰的胳膊,要景兰答应她,若是景兰走了好运,以后做了半个主子,别忘了关照自己,至少把自己调到城里的萧家去做奴婢。
景兰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已经求沈婉将她留在沈家别院了,而且沈婉已经说她会考虑一下。
“呀!你,你这是昏头了吧!你瞧瞧大姑奶奶多抬举你,你才进来一日,就给你取了安兰这个名儿,以后跟安春她们都是二等丫鬟,一个月拿一两五钱银子的工钱,年节上得的赏赐也多。最要紧的是,你不觉着大姑奶奶如此看重你,多半是想让你成为她的心腹,以后若是你做了姑爷的妾,也会向着大姑奶奶。你虽然年纪小些,可是模样生得好,或许这也是大姑奶奶抬举你,有心栽培你的缘由。你为何敬酒不吃吃罚酒,反而向大姑奶奶提出来,你要留在沈家别院。依我说,你吃罢饭了,去大姑奶奶跟前伺候的时候,赶紧把前番说的话收回吧,就说你不懂乱说的,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翠竹站住了,紧握着景兰的手臂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
景兰觉着自己再坚持己见,还不知道翠竹有多少车轱辘话说呢,简直聒噪,听得脑仁儿疼。于是她只得含混说她知道了,会去沈婉跟前说的。
好在,她们已经走到了厨房小院门前,翠竹自己肚子咕咕叫了,忙招呼景兰一起进去吃早饭,暂时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昨晚景兰去沈婉跟前伺候沐浴兼值夜的事情不知被什么人传到了沈家别院的下人耳朵里,景兰坐在丫鬟们吃饭的饭堂里吃粥的时候,不少邻桌坐着的的丫鬟们拿着筷子指着景兰议论纷纷。甚至还有路过丫鬟们所在的饭堂,朝着里面张望的沈家别院的小厮,想瞧清楚才进沈家别院,就被沈家大姑奶奶抬举去跟前伺候的人长什么样。
景兰隐约听到一些人的话说得很难听,带着妒忌和嫉恨,然而她却不去理会,只管吃粥把肚子给填饱。在周围那些人的嫉恨的眼光和议论声中,她居然吃了三碗粥,才放下了筷子。
她吃粥的速度挺快,放下筷子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翠竹才把一碗粥给吃完,然而她也不吃了,说自己吃饱了。
周围那些人议论景兰的话她也听到了,本想怼那些人几句的,可她见到景兰没开腔,就忍住了。
两人把碗筷洗了出来,翠竹就安慰景兰,别把那些人说的话往心里去,她们只是嫉妒景兰而已,只要景兰在大姑奶奶跟前得脸受大姑奶奶信任,那些人终究会来讨好她的。
景兰嗯一声,算是领了翠竹的好意。
或者因为她是个穿越者,在面对这些土著时,有天然的优越感,故而行事始终要镇定些,遇到刁难和困难没那么容易惊慌失措,也没那么大的情绪起伏。
翠竹冷眼旁观,倒是对景兰这样镇定感到吃惊,同时也越发坚定了要抱住景兰这根大腿,争取成为景兰的死党的心。
景兰一下子就被大姑奶奶挑上了,有成为大姑奶奶心腹的可能,别管能不能有大造化,她总是个二等丫鬟了。能巴结上一个二等丫鬟,翠竹认为也挺不错。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翠竹就对景兰格外热情了,从沈家别院厨房走回蕙香居的路上,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沈家别院还有沈家的事情,以及萧家的事情一样一样说给景兰听。
景兰且听着,只是有些太夸张的地方就当成八卦听了。
或许是因为沈家和萧家都是金陵城里的望族,人多事杂,翠竹说到蕙香居门口也只说了个大概,她说等以后有空再慢慢将给景兰听,这会儿她先带着景兰进去交差。
蕙香居里,此时沈婉也由安春和安冬伺候吃完了早饭,然后她让安冬拿着买二十石米的银票去范管家那里交给他,充作买下沈家别院仓库里的存粮的银两。接着叫范管家安排人装车,跟在自己坐的轿子后面运去栖霞寺,她要上栖霞寺礼佛,并将这些米布施给栖霞寺,让栖霞寺开粥棚,通知周围乡村里面的村民去吃粥。
“是,姑娘,奴婢这就去。”安冬应了,去里面开了沈婉带来的钱箱,拿了银票出去找范管家了。
沈婉接着又吩咐安春去找陈妈妈,让她安排一下轿子,还有去礼佛需要准备的香烛等物,一个时辰之后就出发上栖霞山。
沈家别院所在的清溪村就在栖霞山下,去栖霞古寺不过十来里路,况且还有修造好的能容三辆马车并行的石子路一直通到山门前。因此,沈婉等人一个时辰之后出发,到栖霞寺也不会超过巳时(中午十一点),进入寺庙礼佛布施之后,还能赶得上吃寺内的斋菜。
栖霞寺内的斋菜远近闻名,从金陵城里来礼佛的贵人们都爱在礼佛之后吃一吃栖霞寺的斋菜。沈婉便想到了景兰那个吃货要是去吃到那些精致的斋菜,一定会大快朵颐吧。
一想到了这里,她就忍不住心情大好。
安冬和安春得了她的吩咐出去之后,翠竹就带着景兰来到了蕙香居,门外守着的丫鬟见到她们来了,便进去禀告说两人来了。
沈婉一听,就让带景兰进来,至于翠竹,则是让人带她去耳房里候着,一会儿去栖霞寺礼佛也带上她。
在外面候着的翠竹一听大姑奶奶要去栖霞寺礼佛,还要带上自己不知道多欢喜,她知道这是因为景兰,她才会有跟着去栖霞寺的机会。便在景兰进屋之前,拉她的袖子,轻声嘱咐她等会进去见了大姑奶奶,一定要收回那什么不去萧家的话。
景兰只是微微一笑,就跟在来传话的丫鬟后面进去了。
沈婉在蕙香居正房的东屋里坐着,南窗下有一张红木的罗汉榻,榻上有一张红木小桌,小桌上放着茶盏,还有一些账册,以及一个算盘。
景兰进去的时候看到她正在一边翻看账册,一边打着算盘,算盘珠子被她拨得噼噼啪啪响。屋角的花几上一个青瓷香炉里面散发出好闻的香味,深深一嗅,好像是玫瑰?
春阳从糊着雪白的高丽纸的窗外透入室内,将沈婉整个人笼罩,让人觉得她美得既朦胧又梦幻。
景兰在心里感叹,人好看就是不一样,到哪里都自成一道风景。优美的风景大家都喜欢看,因为赏心悦目,景兰也是。
她立在东屋门口,离沈婉四五米远的地方,没吭声,静静欣赏着那个让周遭的一切瞬间变美的美人。仿佛一开口,就会破坏这一切一样。
因为她觉得阿虎说得是真话,他的确害了自己,要不是他带着阿山来沈家别院偷米……方才阿山已经悄悄地告诉了景兰,头一次是阿虎带的头,阿山只不过做他的跟班,拿回家的米也比阿虎拿回家的更少。因为上一次成功地从沈家别院偷到了米,这一次阿山看到家里没米了,就去找阿虎再去沈家偷一次,没想到却出事了。
阿虎比景兰大半岁,比阿山大三岁半。
景兰想,正是因为阿虎年纪大些,他带头,阿山才学着去偷米,出了事不怪他还能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