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路往回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无奈天将黑,手中珍珠昂贵,不敢耽误,周政敏匆忙赶回珠铺,把五分珠交给李掌柜,也将心中的疑惑说了。
“天黑再去看看,倒也是寻常事。”
李掌柜以往在广州,常派李果去送珠,果子这人彬彬有礼,招人喜爱,或许真是留他下来吃顿饭,不足奇。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说不上来。”
周政敏觉察吴宅的怪异,但是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
“晚些时候,若还没归来,再去看看。”
“好吧。”
想着也是捕风捉影,胡乱担心,周政敏起身关珠铺门,外头天已昏沉沉,一抹残阳掉入对街的屋檐。
一群人返回租住的大院,坐在一起用餐,绿珠盛好饭,发现饭桌上少了人,问道:“果哥呢?”周政敏将李果去送珠,被留下吃饭的事说了。绿珠听后,也真以为如此,想着果子就是讨人喜欢。
吃过饭后,周政敏便在院子内等候,临近亥时,还未见李果和阿小回来,周政敏坐不住了。
“我得去瞧瞧,这么晚还不回来。”
“阿棋,你也跟上去。”
李掌柜将阿棋唤上,心想若是留着吃饭,也早该回来了。
周政敏带上阿棋,提灯前往城东,两人一路不停走,来到吴宅门外。周政敏被拦在吴宅外,院子见他面生,问他干什么。周政敏将事说了,那院子说他去通报下,让周政敏在门口等。
许久,院子才出来,跟来的还有阿合。
“我们果员外呢?说是留着吃饭,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去。”周政敏询问。
“早先他便走了,谁知他上哪去?”阿合回得漠然,示意院子们将门关了。
“阿小呢?我留在这里的小仆人。”
“也走了。”
周政敏还想上前理论,对方门啪一声关上,却是吃了闭门羹。
“南橘!南橘!”
看着高大紧闭的府门,周政敏在门外大叫,不知为何,他心里很不安,总觉得这个穿黄义袍的仆人,那冷漠轻蔑下,有所隐瞒。
连唤几声,没有回应。
“该不是和李东家走岔了?”阿棋做着猜想。
“回去看看。”周政敏也没招,心想,或许李果真的已经回去了呢。
此时的吴宅别院,李果被锁在一间屋内。屋中摆设简陋,一床一柜一桌而已,看着像似仆人的居所。
午后,争得环戒,李果便被押到这里来,吴伯靖冷冷说:“得请你在宅中做客几日,待启谟任职离去,我自会放你。”
看着桌上已经冰凉的饭菜,李果苦笑,回想着这一日的遭遇。
这是要囚禁他。
这人怎会如此蛮横,还有没有王法?
被关进这屋子后,李果试着呼叫,他发觉院中人不少,然而并没人理睬他,并且对于院内关着一个人这样的事,视若无睹。
此地大概是仆人居住的院子,既然是赵宅的仆人,便自然是听从主人吩咐。
大概,在这位权贵眼里,自己这么个异乡来的小商人微不足道,犹如蝼蚁般,想怎么对待,便怎么对待。
李果愤怒,却也冷静。
抬起左手,李果看着包扎过的食指,血液渗透布条,把白色染成殷红。李果铰伤手指后,吴宅仆人为李果做了简单包扎,然而并未能止血。左手的手心展开,捏着一枚戒指,完好无损,只因有血肉去为它抵挡那被铰毁的灾难。
这伤,若是被启谟知道,他该多心疼。
李果将伤手袖起,他端详桌上的食物。
送来的食物粗糙,应当是此院仆人的食物。李果饿了,但李果没有食欲。
透过窗户,能看到窗外的夜色,此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自己午时出来,到现在还未回去,绿珠他们该是急疯了。也不知道这位吴伯靖,打算怎么跟周政敏解释将他扣留一事。政敏必然是要寻他的,政敏不会干休。
夜深,院中安静,李果前去推门,木门严实,从外头锁上,想来是推不开。窗户很高,除非有木梯,否则也攀爬不上去。此处院落深广,李果纵使在屋中闹得天翻地覆,也不会有外人听到。
恐怕被囚死在这里,都无外人知晓。何况吴宅还是驸马府,外人就是要闯进来救他,也无能为力。这高楼深院,何等可怕,这便是权势带来的威慑。
突然,李果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挨近,他警觉盯着门口。
房门打开,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吴伯靖,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便是去珠铺诱骗李果到吴宅的黄义袍仆人。李果警惕看着这两人,拳头在袖子下握紧。
吴伯靖进屋,他先是扫视桌上未动过的饭菜,既然目光落在李果身上。
“你要关我到何时?”
李果仰头对视吴伯靖,他大胆,冷静。
被押往此地,李果做过挣扎,因而他发须松落,头发凌乱,手腕上也有他人拉扯强拽留下的淤青,就是身上衣袖也有一大片血迹。这样的李果看着凄惨,但没有自怜自哀。
“四月殿试,便放你回去。”
吴伯靖或多或少有点钦佩李果的镇静,这人不哀求,不哭号,不卑也不亢。
这一段时日,至关重要,干系着赵启谟一生的前程和命运。
“我若是失踪,他又怎能安心殿试?你口口声声说为他好,他要是知道我被关在这里,心里该多难过。”
“那便不让他知道。”
吴伯靖厌烦李果说赵启谟如何在乎他,这份在乎,要付出惨烈的代价,而这份代价,不在眼前这人身上,他无需去承担多少。
“启谟会找我,无论我在哪里。”
李果摇头,这人不懂赵启谟可以为他做什么。
启谟二字,从李果口中说出,令吴伯靖不悦地挑了下眉头。这位少年身上,看不出丝毫谦卑,他不畏惧自己的身份,也没能辩分他和赵启谟在身份上的巨大差异。
“启谟二字,岂是你能叫?”
吴伯靖居高临下,冷漠审视李果。
“你觉得我卑贱。”
李果心中酸楚,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伤指,还有展开在掌心的一枚戒指。
“像地上的杂草那般可以肆意践踏,启谟不那么觉得。”
李果将戒指捧着,低头亲吻,他嗅到自己手指上的血腥味,他想起袁六子在柳宅外,被人打破了头。
袁六子难道也卑贱吗?我也并不卑贱,卑贱的恐怕只是我们的情爱。
俯身在尘土上,任人羞辱、践踏。
吴伯靖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他看着李果亲吻戒指的举止,仿佛被冒犯般,将脸别开。
这夜很难熬,吴伯靖离去后,李果卧在床上,无法入睡。辗转反侧到半夜,李果伤指火辣辣地疼,而李果浑身发烫,想是伤口感染。生病疲倦的李果,昏沉沉睡下。
醒来,外头已是白日,院中有人声。李果从床上坐起,他乏力难受,手指仍是疼痛不已。举起查看,发现它肿大一倍,红得像烤熟的萝卜。这样的伤势,可大可小。
不能坐以待毙,李果爬下床,摇摇晃晃走至房门,他撞门,嘶哑着声音喊人。
“放我出去。”
李果断断续续喊着。
“谁?谁在叫?”
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紧接着是奔跑而来的脚步声。
“这里!”
李果高兴地趴在门上,透过门缝喊叫。
“你是谁?怎么被关在这里?谁把你关着?”
吴英英向来不会出现在下人的院子里,只因今日和兄长起了冲突,才赌气跑出来透气。不想,竟然发现这院子里,居然还关着个人,这还得了。
“我叫李南橘,是朱雀门街李周真珠铺的东家。这位小娘子,可否帮我传个话。”
“你即是珠铺的东家,干么把你关在这里?”
“我得罪了人。小娘子,你可知道城东的赵家二郎,赵启谟?”
“你认识赵二郎!”
“我是他友人,你可否帮我……与他……与李周珠铺的人通报,便说我被关在这里。”
李果本想托付她帮忙通知赵启谟,然而赵启谟说过十数日不便相见。
门外一阵沉默,李果绝望地想,这女子难道是无力帮忙,好不容来个肯搭理他的人。李果愤怒地撞门,突然听到一句:
“你退后,我去找把斧头,救你出来。”
而后便是一阵奔跑的声响。
李果好会才反应过来,这位声音娇滴滴的女子,说她要去找把斧头,然后救他出来。
吴英英真的跑去柴房找斧头,她平素刁蛮成性,仆人不敢拦她,尤其见她举着一把斧头,气势汹汹往院子里赶。
“使不得,郎君特意将他关在此!”数位仆人,紧跟在身后劝着。
“你说是我哥把人关在这里?”
“正是,郎君回来,见人不在,小的可怎么和他交代。”
“让开,我管你怎么交代,他是赵二郎的朋友,怎能把他关在这里。”
啪啪,随即发出三四下砍门的声响。女子力气弱,数次砍击下,都没将门锁敲掉。
“唉,我累了。”
吴英英将斧头丢弃,辛苦喘息。
“谁有钥匙?快交出来!”
此时门外有七八人,都是闻讯赶来的仆役。李果在门缝里往外张望,因为被人遮挡,他看不清女子的样貌,唯只听到那女子在训斥着众位仆人,女子十分凶悍,最终拿得钥匙。
咔嚓,门锁被打开,房门推开,一道光芒照入昏暗的室内。李果激动地迈出脚步,突然感到一阵心悸,随即身子发软,他扶着门框,抬头看见数位仆人将他围困。“你没事吧?”
女子低头看李果,她那张美得张扬的脸呈现在李果眼前,这是位穿红艳衣服的少女,年龄约莫十五六岁。
“谁许你将他放出来?”
一个严厉的男声响起,吴伯靖抱胸站在少女身旁。
在吴英英劈门时,便有仆人急匆匆赶去和吴伯靖通报了。
作者有话要说:吴英英:哥,你这样的,活不过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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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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