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血月。
时间:69世98年8月11日。
3时,尽管苍阳还没升起,天已经很亮了。忘尘峰的气温开始明显升高,雾气渐渐退至摘星崖之下。悬崖边,吴峰看着神将殿方向,偶尔到身后的石桌旁坐下,神色凝重。
他在等子书影的消息,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在等上官·小地的消息。后者昨天按计划去神将殿军械库调查那把谐灵枪的信息,按理说无论成功与否,一小时之内绝对会有消息。可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小地还没回来,也联系不上,就连他姐姐吴瑾都联系不上。
终于,很远处的雾气里出现了一个黑点——子书影回来了。这是他第四次去神将殿后勤处宿舍区,吴瑾就住在那里。但和之前的三次一样,他没能带回任何消息,那姐弟俩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峰哥,怎么办?”影问。
吴峰没答话,转身回府。这次的事情是暗中调查,现在关键人物不知所踪,他也不知道怎么办。而且话说回来,这两个远亲是为了帮他才冒险的,倘若有个三长两短……
“恩?什么人?!”
他突然大喝一声,展开灵翅和玄灵罩朝一棵树冲了过去。就在刚才转身时,他察觉到那边出现了极微小的绊动落叶的声音。这样的声音,有可能是一只鸟儿弄出来的,或者一只山鼠出来打探情况。可现在他丢了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不说,还很可能害了两个无辜之人,正忧心忡忡,任何可能的疑点都足以引起他的警觉。
当然,他能在第一时间怀疑这是人为的,也有直觉因素在里面。而对于修为高深经验丰富的人,直觉在很多时候不会错,例如这一次。
“簌簌。”
他刚冲到树干边缘,一阵连续绊动落叶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听起来跟人急退时一模一样。可就在他高度紧张作势迎接潜在高手的突然袭击时,树后半点灵力气息都没有,有的只是一个倒在地上的女子。
女子神色略显惊恐,但更多的是悲痛,一种明显到无以复加的难以承受的悲痛。那双黑色眸子里满溢着晶莹的泪水,几滴从她红肿而疲乏的眼角滑落,由耳下渗入凌乱的头发里。只看了第一眼,吴峰便心头一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子书影就在他之后赶来,见状同样一怔:“吴瑾?你怎么现在才……小地呢?”
吴瑾摇了摇头,悲痛更切:“我一直躲在山脚下。我昨天该过来的,可是……我怕。”
“先进去再说吧。”吴峰说着扶她起来,再开灵翅。可对方推开了他。
“不,我不进去。我来只是把消息告诉你。”说着她点开源符,从里面调出一个没有任何影像和文字说明的文件,用源符感应的方式传给吴峰。
源符技术的安全性很高,任何文件在没有权限的情况下无法被获取,但这并不意味着信息的传递就绝对安全。因为在源符系统中,权限本身也是信息,而出于社会基本结构和意识形态的深层原因,该类信息的生成和传递规则相对而言反而是低层级的——以便于权限的管理和纠察,这就无可避免地给信息的泄露开了方便之门。很多人在特殊时候用“亲口说”这种古老的方式传递信息,就是为了避免潜在的泄漏危险。
吴瑾此刻虽说用源符给吴峰传递文件,但用的是灵波感应,信息只在彼此源符的外置存储里传递,独立于服务器之外。
“我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但——不,不!”她说着连忙后退,转过身去,声音微弱不堪:“我不看,不看……”
吴峰停住要点开文件的手,感到心情越发沉重。他很难想象吴瑾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显然非同寻常。他也后退,接着往树干中央走几步,四下看了两眼,然后点开那个文件。
于是,他心里也留下了永远难以磨灭的伤疤。
这是一个静止的全息影像,是用源符瞬间记录或者截取的。里面有一具面朝下的尸体,耳朵和舌头落在偏向镜头一侧的口外,右胳膊被从肘部整齐切断,腰部偏右侧深度凹陷呈脚印状,凹处几乎能看见地上的血泥。尸体背部整体布满鲜红色密纹,系不可数利刃划痕。此外,左手和断掉的右前臂异常压在腹下,后者有一小截露出。
他连忙关掉源符,微微靠在树上,脸部和脖子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子书影从树后出来,本也是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见他如此,便没开口。从吴瑾的出现和吴峰现在的神色来看,他知道小地已经死了。
“吴将军。”吴瑾再次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翻开他时,他左手抓着右手,食指和中指嵌在右手手腕——”
“不用说了。”吴峰打断,声音低沉而急切:“我知道了。”
“不,你还不知道。天呐……”她在树后停顿了片刻,边泣边说:“他指着右手手腕。那里原本有个印痕,是小时候我跟他打架……抓伤的。”
吴峰这才知道了,眼中微光闪现。他此刻看不见吴瑾,但不难想象她说出这番话是多么艰难;他也看不见小地怎么死的,但不难想象凶手何其残忍,而小地死前还不忘为他留下线索。
“如果将军有心,还请为我弟弟报仇。”
树后,吴瑾说完便转身跑开。吴峰听到脚步声连忙追了上去,把她拉住。他不敢直视她,只看着地面。
“宫主府外有传送阵,我带你去。”
“不,我要走回去,放开我。”她将他一把推开,也没有直视。
吴峰不忍在此时拂她的意,但也不放心让她独自回去:“那我送你走——”
“我不要你送!”
她突然大喊一声,猛地转过身来看着他。那黑色眸子里满是泪光,泪光里满是怒火,怒火中满是深深的恨。
“我不要你送!”她再喊:“我不希望再看见你,离我远点!”
这两句话犹如定身术一样,让他和子书影彻底僵在那里。她跑,越跑越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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