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血月。
时间：69世98年8月10日。
5时，天决殿。
天决殿和永寒宫一样，都处在昆仑山玉虚峰，只不过一个在主峰一个在副峰。此时此刻，明亮的殿内有一千一百多人，其中二十个围绕议事桌就坐，其他在大殿中央偏后的地方整齐站立。他们在开审判会，而且开了有一会儿了。
“有通讯记录为证！无故违抗北山·光辰长老的命令，不辨形势而放弃分散撤离的机会，并选择分军退敌的错误战术，导致我军折损大量兵将！百里·关震，起诉报告里的描述和具体数据，你否认吗？”
问话的是天决殿长老百里·衍修，坐在议事桌左侧第一位，面前投影界面上摆着的据说是参考了多个相关部门的意见而起稿的关于此次百里·关震出征平山失利的起诉报告。
“不否认。”站在队列前排的百里·关震说道，面色平静。
“很好。”衍修点点头，继续宣读：“经过主神恺、众神会议员赫连·奎武前辈以及十殿长老们慎重考虑，我特此宣布，此次出征平山的协将及以上级别且修为在天神范围内的全部将领，在修为、官职和信用评级上各降一级！裁决已公布，你们可以自行查阅，有重大异议的请现在提出，想补充罪责的也可发言。”
他说完喝了杯茶，看着大殿上一千多人，等待。
这些人就是“裁决”里面提到的受罚人员，都是随百里·关震出战的将领。裁决内容的确是经过十殿长老们慎重考虑过的——考虑这些人都是天神，修炼不易；考虑他们里面有些来自名门望族，如百里·关震就是昆仑山宗门现任掌门兼众神会议员之一百里·暮云的儿子；考虑重罚败军之将会助长厌战惧战情绪；等等。
高大深邃的天决殿出现了持续近三分钟的沉默，没有一个人想伸冤，也没有一个人感到内疚。看来在降级的处罚下，大家都是心安理得的。
“既然如此，”衍修说着转向恺，例行公事地用眼神请示一下，在得到对方点头同意后再转过来，“那本次战事审判就到此结束。”
这时，一个短促的声音在大殿后方响起，几乎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等等！”
话音刚落，最后一排有个人竖直飞到空中凸现出来，正是金琦。
“长老，我不——我觉得这个判决对我有失偏颇。我是第一批出战的将领，后来加入到已殁的淮宁将军麾下，因为被巴河围剿才又在回来途中转入关震将军的大军里。所以严格来说，此次出战失利跟我没啥关系，我充其量只是按照上级指示行动而已。”
“怎么，你也在——嗯哼。”衍修本是想问他怎么也在裁决名单里，但觉得有失执会长老的水准，连忙改口：“你之前在谁的编制里？”
“在下是北山·光辰长老的直属。”
“这样啊，你等等。”
衍修坐下来，跟北山长老确认，然后跟十殿长老以及其他与会成员沟通几句。一般来说能在如此审判会议上直接沟通的事情，都是很快就能得出结论的，可这一次不同，大家聊了很久才达成一致。新的裁决出来了，衍修长老站起来宣布。
“我跟大伙认真分析了一下，发现你的理由很充分，而且基本属实，因此你被撤出处罚名单。另外，考虑到你经历了此次平山之争的全部战役，劳苦功高，会议决定擢升你为神将殿正式偏将，还直接服从北山·光辰长老。你，还有别的意见吗？”
金琦愣了下，脸上笑开了花：“没意见，呵呵，没意见没意见。”
“恩。那今天的会议——”
“等等。”又一个声音冒出来，同样让几乎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抛开点头摇头，这是公羊杰开会到现在说的第一句话。他站起来，朝大家来了个招牌式歪嘴笑，进入煽情模式。
“本来，我是非常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的，因为它实在太沉重了。但是，一看到金琦将军，我——”
“可以直接说吗，我赶时间。”陌上·玲打断道。她是无相斋掌门，不在天庭任职，但却是此次出兵的两个非官方灵玉赞助商之一，因此也来与会。
公羊杰看着她，僵了几秒，脸上不觉又浮现刚刚站起来时的笑容，但表达的意思截然相反。他随后点点头，继续说。
“大家都知道，第一次出战的将领除了有神将殿的金琦将军，还有我龙武宫的吴峰。吴峰虽说到现在还生死未卜，但毕竟斩杀了妖族名将巴河，是此次出征的唯一功臣，功不可没。当然，他现在也是我龙武宫的损失。我提议给他追赏，并将龙武宫副将数量从五名扩充到十名，以便日后更好地为天庭效力。”
“我反对。”北山·光辰一如既往地反对：“吴峰生死未卜，又没有亲人在世，如果赏赐那钱就都进龙武宫了。现在神将殿上千人受罚，数万人陨落，你好意思捞财？至于副将编制，说实在的就你们那30万兵力五名都太多。”
“胡说！天庭处事一向赏罚分明，难道你神将殿吃了败仗，就可以抹去我龙武宫的军功？我这边虽说只有30万兵力，但都是精锐之师，一个副将配五万都比你神将殿配十万强！”
“公羊杰，你什么意思！我神将殿将士新陨，你就在天决殿大肆奚落，这简直是对他们在天英魂的侮辱！”
“哼，别把话说这么重，我只就事论事，并无对已故将士们不敬之意。无论如何，此次吴峰之功足以说明龙武宫对偏域战事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增加副将编制顺理成章！”
“笑话！妖族偷袭紫痕，敌我双方各损一将，我们灵晶还被人家抢了，这你也好意思说成是军功？整个战事下来，你们派了一个兵？还举足轻重，你也真是好意思。”
……
眼看着这俩人越说越火大，议事桌两侧坐着的各位都有点不淡定了。尤其是陌上·玲等人，本就赶时间，实在不愿听他们斗嘴。可眼下双方都在火头上，他们也不好出面干涉，毕竟两边都死了人——差不多可以这么说。
右侧第一位坐的，是众神会议员赫连·奎武。他掏掏耳朵，实在忍不住：“够了够了，都歇歇吧。我们都是来议事的，有问题大家一起商量，两个人互啄有什么意思？来，大家赶紧发表一下意见，尽快定夺了吧。”
见议员都开口了，公羊杰和北山·光辰不好再说什么，各自坐下。百里·衍修继续执会，组织大家讨论一番。这种事看起来很棘手，两边都有理，但在这张议事桌上实际讨论起来却异常顺利。追赏吴峰之事，因绝大多数都赞同而顺利通过。至于龙武宫扩充副将编制，除了天刑殿、天泽殿、神符殿的长老和公羊杰自己外，只有陌上·玲出乎意料地赞成，总体来说票数不足被弃置。
面对这一结果，公羊杰尽管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其实他对天庭里的利益关系很清楚，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那些赞成他龙武宫扩充的，都是月族——昆仑族之外的月族，可惜势力太少。
“那吴峰的奖赏怎么算？”赫连诚问道。给将士赏赐，属于天勤殿事务范围，他这个长老了如指掌。但相关规定里没有给生死未卜的人发奖的内容，他们以前也极少这么做，因此现在并不确定该给吴峰按照什么标准发放。
公羊杰一马当先：“都快七天了，当然按死了发。”
北山·光辰紧随其后：“死要见尸，当然按活的发。”
很难想象，关于奖赏“是死是活”的争论，竟然会出现在昆仑山庄严肃穆的天决殿里，出现在三宫十殿高层甚至众神会议员面前。这死活的区别，无非奖金多少而已。大伙无奈，又开始仔细讨论。
这时，一个由低到高的笑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恺实在忍不住了，最后索性笑个痛快。良久，他才在众多目光下解释。
“嗯哼。那个啊，有个事儿其实我刚才就想说来着。其实，吴峰就在他府里养伤。”
“他没死？！”
众人异口同声，相当惊讶。这些惊讶虽说节奏相同，表达的意思却不止一种。恺再次肯定，把自己当时前往紫痕的经过简单说了下。
“恺，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何瞒着不说？”赫连·奎武问。
“嗨，我这不是想让他好好休养嘛。您想啊，他斩了巴河，要是被知道活着回来了，那各路媒体啊朋友啊岂不是要挤爆副将府？”
“啊，也是。”奎武笑着点点头，不再多问。
有了这个劲爆消息，奖赏的规格自然立刻确定下来。百里·衍修又一次站起身来，郑重宣布，这次没被打断。
“既然都定了，那就散会吧——记得明天还来这里商讨扩张之事。”
……
6时，吴副将府。
前些时候，吴峰府上正如恺说的那样，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挤满了各处来的媒体记者、江湖游医、钱庄经纪人等人。不过现在绝大多数都已经被子书影客气地请走了，大殿里只剩下端木心和其他一些关系较好的朋友。
上官·小地也来看望，跟大家聊了几句，很快离开。如果可以的话，他是会在府上多呆一会儿的，但现在他有格外重要的事情。
3刻之后，神将殿后勤处。
在血月，或者说在永恒之域，极少有人花3刻的时间不行上山下山，而且还是在夜里。但上官·小地刚才就是这么做的，只为不留下容易追查的行迹。
神将殿的后勤处很大，因功能不同而分成很多大小不一的区域。他走到泛着光的供应高级军械的褐色大石柱旁，这里已经有一名女子在停靠的货船上等，正是她姐姐。
“送货的时间我不能调，所以你也只有3分钟，明白吗？”姐姐说着把一枚特殊的复制符印交给他，这是她找借口申请的临时权限，只能用一次。而为了确保事后异常操作记录不影响到自己，她必须在这个时间送货——作为不在场证明。
等姐姐刚乘货船离开，他便将符印贴在石柱边缘有微小标识的地方。没有延迟，高级军械供应处的操作界面出现了。其实，这枚临时符印的权限跟他姐姐一样，只能领取物品，而不能查询物品信息。但他肯定有另一个权限——归还物品。
他点开归还功能，从石柱里调出一个方形平台，接着左右瞄了眼，然后迅速取出藏在腋下的谐灵枪放了上去。枪被收进石柱里面，同时界面上显示出武器对应的多方面信息数据，其中就包括枪的主人。
这是个让他紧张万分的时刻。不需要拨动界面，不需要放大边缘数据，只在当前的角落里他就清楚地看见了那个名字。也许是太紧张，他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多看些信息以再次确认，还是该立刻用源符通知吴峰，还是该更保险一点走回去亲口告知。
就在这时，一个口哨声帮他做出了决定。不远处来了个男子，在荧光照射下面目清晰，让他浑身一颤。他不觉睁大了眼睛，又赶忙看回石柱。刹那之后，他迅速关掉操作界面，掉头离开。
男子瞥了眼，没大在意，自行到方形石柱另一面操作。他是来拿武器的，轻快点开自己的专属武器库，短暂物色一番。而就在这短暂的瞬间，操作界面上闪过一个让他惊讶万分的武器影像——一把本地归还的高级谐灵枪，归还时间就在20秒之前。
他侧头看向走远的年轻身影，眼中寒光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