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望着山城的雪峰,陈哲忽然想起了柳宗元笔下的那点江雪,想起来了千年前的孤独。
诗人以为把心事写在纸上,就能释怀,可枯黄的纸上,依旧是千年的无奈……
雪峰下,寂寞的公路,暮色如血,陈哲驾车行驶在去机场的路上:
去接他们的新股东——胡杨。
陈哲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是愉悦,又是惆怅。
愉悦的是,他终于找到了合资者,公司以及旗下的造纸厂、印刷厂法人的名字都将更成自己的名字。
惆怅的是新来的合资者竟是胡杨,一个过于精明又多事的女人。
坐在副驾驶的于佳,却异常的兴奋。不时地看着手表说:
“飞机快到了,我俩都七八年没见了!”
看着她那神态,陈哲就感到有点不舒服,但也不好说什么,就放开了音乐,那是一首并不流行的歌《冬天依然要远走》:
不要说雪花
在无叶的枝头如何含羞
也不要说出那轮明月
怎样的温柔
只要天空还那么晴朗
飞鸟就会掠过远处的山头
带走那深冬的哀愁
一首歌是一杯甜甜的酒
寒风中
用温暖去拥抱她的颤抖
微风的手
会摇醒冰封的河流
暖暖的阳光会愈合冻裂的伤口
地上的万物慢慢醒来
天上的风筝频频招手
春天带来了一切
冬天留下了所有
我奔跑也无法握住时光的手
冬天依然要远走
……
当胡杨走出机场大门时,陈哲有些惊诧,惊诧的是,在十年来的时光里,胡杨竟没有变老,岁月并没有在她那昕白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貂皮大衣,披着一件红色披肩。这颜色的搭配,白衣胜雪,红白相间的炫目,越发显得她青春活力,还略带几分妩媚。
“胡姐!”于佳喊了一声,便紧走几步,一下抱住了胡杨。
于佳也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衣,不同的是,她披的是一件绛紫色的披肩,就像约定好的一样,难怪是闺蜜,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于佳!我想你了!”胡杨使劲抱了抱于佳的腰说。
“胡姐,我也想你了!”于佳高兴地说。
“于佳,你发福了!”胡杨放开于佳,看着她的脸说。
“是呀!自从生了‘慕雪’后,就开始发胖了,我都节食了,但就是减不下来,看来我是属猪的,喝凉水都长膘!”
胡杨向前走了两步,向陈哲伸出了手说:
“陈哲!握握手吧!几年不见你变成了大老板,人也更年轻,更有气质了!”
陈哲也伸出手,握住胡杨的手说:
“别言不由衷了,我已经未老先衰了,倒是胡姐成精了,越活越年轻!”
胡杨的手凉凉的,但却很有力……
“走吧,在江湾大酒店我已经订了桌,给胡姐接风!”陈哲打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吃过了饭,陈哲给胡杨订了住宿的房间。胡杨说:
“住什么宾馆啊,我去公司宿舍住,以后的日子长着呐,别浪费了!”
“去什么公司宿舍呀?宾馆咱也不住,今晚去我家,你还没上任呐。今晚咱俩还要亲热亲热呢!”于佳扯着胡杨说。
“也好,就去你家,我也想看看慕雪,你不是说让慕雪做我干女儿吗?”胡杨欣然同意了。
吴妈给他们开了门,慕雪飞快地跑了过来,见有陌生人就没有像往日那样撒娇,而是看了看胡杨说:
“阿姨好!”
“你可真聪明啊!还这么懂礼貌,谁也没告诉,你就知道问好,打招呼,像你俩谁呀?”边说胡杨边弯腰把慕雪抱了起来。
“是妈妈教的,妈妈说懂礼貌才是好孩子!”慕雪看着妈妈说。
“对了!阿姨给慕雪带礼物啦!”
胡杨说着放下慕雪,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打开后拿出一块“糖猫牌小学生电话手表”,并给慕雪戴上。
“慕雪,这是可以打电话的手表,如果迷路了,或有事要告诉爸妈,就可以打电话!”胡杨用手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
“谢谢阿姨!”慕雪羞涩地说。
落座后于佳说:
“看看我闺女都六岁了,都能打酱油了,你眼馋了吧?让我说,你也别那么眼高了,有相当的就把自己嫁了吧!”
胡杨叹了口气说:
“我何尝不想把自己嫁了,都快成我妈的心病了,整天给我找对象。可现在却高不成低不就,成了真正的剩女(圣女)。”
那曾经视为生命的爱情,如今对于她,就像天边飘过的一抹流云,遥不可及,虽美丽却不真实。
胡杨看上去挺阳光,但细看眉间却有着隐隐的忧郁。眼角的鱼尾纹在灯光下比于佳的更明显。
【原来等待也会苍老的,它足以把一颗爱情的心等老的】
吴妈煮好了咖啡,端了上来,放在茶几上。于佳问:
“加冰糖吗?”
“什么也不加,我喜欢单品咖啡,加糖会增加酸味!”胡杨看了看唐于佳说。
“不加糖,很苦的,我喜欢加黄糖!”于佳说。
“所以,你有点微胖,我喜欢苦的味道,我已经习惯了,就和我的生活一样。”胡杨略带伤感地说。
陈哲知道,是他们一家三口笑意融融,亲亲热热,使她想到了什么。
“来!慕雪。阿姨问你,你给阿姨做干女儿好吗?以后就叫我干妈!”胡杨拉着慕雪的手说。
“我不!我有妈妈!”
说完,慕雪疑惑地看着胡杨,又看了看妈妈。很显然孩子还小,还不懂什么是干妈,她挣脱了胡杨的手,跑回于佳的身边,倚在妈妈的肩头。
“慕雪!多个妈妈疼你,不是更好吗?”于佳爱惜地问。
“不好!我们班的刘南茹就有两个妈,她说她有个亲妈,有个干妈,后来,干妈就上她家住去了,成了后妈,我才不要后妈呢!”
慕雪一脸不高兴地说。
“看看现在的孩子,跟个人精似地,我还以为她还小,只知道玩耍,原来她的小脑袋瓜里还装着这么复杂的思维。”胡杨即失落又羡慕地说。
陈哲在心里想:
胡杨啊!你以为你真的成精了?想凭那张破船票——一块破手表,就想哄骗我闺女上你的贼船啊?
沉默片刻,胡杨说:
“对了,我还要和你们说个事。这次我投入的资金是两个人的,也可以说是两个股份吧。”
陈哲和于佳同时一愣,半天没有回应。
“看看你俩,如临大敌似地。另一个人是我表妹韩雨,我投资八十万,占3809股份。我表妹投资二十万,占952股份。还有二十万做流动资金,我们可以按银行贷款付息。我表妹在公司可以做财务总监,她也没啥特长,再挂个懂事名就行,她这个人很要面子的!”胡杨笑着说。
“可公司没有董事会呀!一直以来,就是我和李文诺俩人这么推着整。有事一商量就敲定了。再说,董事会要三人以上,原来就我俩合伙。”陈哲心里有些不痛快,但还是很委婉地说。
“我们现在就够三人了,可以成立董事会了。”胡杨决绝地说。
陈哲看了一眼于佳,她也一脸疑惑,又很无奈的样子。陈哲在心里想,这个胡杨很不简单,真像个狐狸,难怪小时候就被同学们看透了,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但陈哲也不是吃素的,就稳稳地说:
“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和于佳,我的资金也分两股投入,我投八十五万,占公司4047股份,于佳投二十五万,占公司1190股份!”
于佳惊的快把下巴掉下来了,不解地问:
“你这是唱的哪出戏呀?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这公司本来就是咱俩的,再说慕雪马上要住校了,你也得找点事做了。不过现在你可不能上班,还要照顾好慕雪。这样,我们四个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立董事会了。”陈哲看了看她俩说。
于佳看了看胡杨笑着说:
“净出幺蛾子!弄了半天,我还是不能上班。把我从‘家里’变成了‘助理’,平调啊?”
其实,他们都明白这是一个计谋,是陈哲和胡杨的第一回合的较量,谁都明白,但谁也不点破。换句话说就是——心照不宣!
为了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陈哲就开玩笑地说:
“平调是不一样的,前几天,我的一个朋友,报社一个记者站站长被调到总社任办公室主任。用他的话说,就是‘屎窝’挪‘尿窝’——平调。可有个哥们很有才,在祝贺他时说:
【背心当乳罩,虽然是平调,但位置很重要!】。”
“真贫嘴!怎么还开上黄段子了?你快去看电视吧,我要和胡姐说悄悄话了。”于佳指了指卧室说。
于是,陈哲端起咖啡进了卧室,他真的没雅兴看电视了,就躺在床上想:
这个胡杨也太精明了,她把股份分成二份,还要成立董事会,这明显是在人数上抢占优势。好在自己脑子反应快,把它变成二比二平。都是老中医,就别开那老药方了。
但胡杨这个女人很厉害,使陈哲感到有点步步惊心。
慕雪像一只小猫似地悄悄来到床边,爬到床上,趴在陈哲耳边说:
“爸爸,阿姨说话很像林南茹的后妈,我不喜欢她!”
陈哲说:
“闺女,阿姨给你买电话手表了,你可不能说阿姨坏话呀!”
慕雪用手搬着陈哲的头说:
“反正我不喜欢她,我才不做她的干女儿,她会欺负妈妈的!”
陈哲摁了下她的小鼻子说:
“不会的,阿姨和妈妈是闺蜜,是好朋友!你怎么会认为阿姨会欺负妈妈呢?”
慕雪用手托着小下巴想了想说:
“因为阿姨说话声音大!个子又高!”
陈哲翻身坐了起来,顺势把慕雪抱在怀了,用淡淡的胡子扎她的脸,她“嘿…嘿…”地笑着……
陈哲的心里却笑不起来,他感到胡杨就像一个海洋之洞,在一片湛蓝的海水中,异常的深邃,也仿佛是海的尽头。
是那么美丽,又那么诡异,叫人恐惧,却又充满了诱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