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缘这么说着,那语气之中颇有感慨,李辟尘听着了,失笑:“红渠公主,看来对你真的是真心实意啊,这取来银河道水,动了二十四定海珠,算是走了后门?”
“是啊,真心实意,自然是真心实意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怎么渡过情劫呢?”
叶缘笑了笑,而这句话落了,李辟尘的面色则是微微一凝。
“你说什么?”
李辟尘感到不明白:“渡过情劫你们”
叶缘笑:“大婚自然是真的,我二人相爱,结成连理,自然也是真的。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渡劫。”
那一只手掌抚过玄黄大枪,叶缘垂下头颅,那他的眼中,在这一刻,似乎透露出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大道在前,我辈求道,岂能被小道所阻?”
无心的话被他说出,李辟尘的气息,稍稍停滞了一瞬间。
叶缘抬起头,那目光又遥遥看向红杏墙,紧接着又转过身去,背对李辟尘,仰起头,看那参天的红杏古树。
“情之一字是天底下最大的劫难,只能被动的接受,而不能强硬的去斩,时候到了,自然一切皆断。”
“即使是天,也惧怕情,天若有情天亦老天若有情,便是不公、不正。”
他的语气变得很轻灵,这一刻仿若变了个人一样。
“我与红渠结成连理,最初相识,这是莫逆。”
“说缠绵,这是乱情。”
“说结合,这是挚爱。”
“说成婚,这是姻缘。”
“说生子,这是至亲。”
“说分离,这是悲怆。”
“说孤身一人,这是孤寞。”
“说再是相逢,这是故人。”
叶缘笑了笑,那转过身去,对李辟尘摊开手:“你看,这如此一来,情动的八劫,就会全部渡过去了。”
话语落下,却如同惊雷,缓缓响于李辟尘的心神之中。
渡劫须入劫,入劫方能出劫!
只是,这种渡过劫难的方式,也未免太过于伤人了。
两厢情愿倒还罢了,但若是一厢情愿,又会如何呢?
大道无情,大道至公,儿女情长,终究还是小道,那追寻百年,渡过了,感受过了,体会过了,也就看破了。
看破,看破。
出世须得先入世,渡人须得先渡己。
若是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那如何去渡别人过河?
佛说苦海无涯,但回头之处,就真的是彼岸吗?
李辟尘一时无言,而叶缘是这么笑着的,同时把头突然垂了下去。
“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
“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叶缘笑着,但李辟尘看着他的面容,感觉那当中,似乎更多的是悲伤。
“我本来认为,这个提议十分的好,既能让我们渡过情劫,又不会被外物所扰,因为我们本就相识,相知,如果是我们结成连理,那么不会受到天意的愚弄。”
“渡劫,渡劫!大道在前!”
“小道,小道,情为天牢!”
叶缘的话语之中蕴含着莫名的意味,似苦,似喜,是悲伤,似欢乐,那是五味杂陈,宛如调剂一般,这一瓶加进去,那一瓶洒进来,混合到最后,就是一碗难以言说,极其苦辣刺鼻的水。
叶缘抬起头,他一直在抬头和低头之间转换,这似乎表明了他的心绪,此时他的语气和情绪都和之前说幽冥之鬼时的不一样,就像是人格分裂,有两个人在主导。
李辟尘的眸子当中显化出阴阳的光,此时照破他的真灵,却发现那真灵之中,居然有两道神光。
叶缘说自己杀了自己,然而并没有,那另外一个人一直以情绪的方式存在,或者说,来世的叶缘已经化作了过去叶缘的情感。
二人确实是融合了,是一个人,但是又不完全是一个人。
之前窥视时,因为叶缘没有露出情绪的波动,所以没有见到这枚光华,但现在,李辟尘看到了,看的清清楚楚。
“天意弄人。”
四个大字落下,李辟尘的声音唤回叶缘的神,而后者的情绪渐渐稳定,那身上的气质也开始变化,最后又是笑了起来。
一如最初的那位,似乎一切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是啊,天意弄人,我本不会爱上那个女孩的,但是因果缘分,或许是我上辈子亏欠的?我本来认为我是用她来渡劫,她同样用我来渡劫,我们二人相爱,但是又不过是朋友间的互相利用,但现在”
叶缘笑着,叹出了气。
“我发现,我似乎真的真的动情了。”
“相知相遇,而相爱虽然知道终有一天会跳脱出去,但现在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放下。”
叶缘如此说,苦笑了起来。
“情劫,果然是八九之劫当中最可怕的劫难,它自心中起,任何人一旦入劫,都难以抵抗这种力量,这是源自我们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是人欲望的最大化,而你,却不能做出半点的反抗,因为它来的,悄无声息。”
“在潜移默化之中,改变人的想法,这不是任何道法能够做到的。”
李辟尘沉吟,而后缓缓问他:“你现在,是希冀与她一并走到最后?那么之前的大道之言,究竟是”
“骗你的。”
叶缘含笑,那俊美的面容笑着,如同和煦的春风。
“最后的分离,孤身一人,乃至于再相逢,不是斩断,不是分开,而是第二种解释。白头若子,于那冥海,再相逢。”
“无心终究只是无心,他以无情求道,其实正是因为他惧怕情。”
“你忘了么,三绝天功,本就是他在崩溃至苦的时候悟出,这才‘大彻大悟’,但他选择了无情,其实正是一种逃避。”
李辟尘:“无情非忘情,忘情非有情。”
“我明白了。”
叶缘听着李辟尘的答话,笑了笑:“长生的事情,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你帮助,此事,应该是有人要嫁祸与你,但却误栽给了长生。”
“你也算是走运了,倒是苦了长生给你背黑锅,我赠你一些法宝,助你寻他,洗脱罪责。希望十日之后的婚礼,你能如约而来。”
“关于你的情劫,道友,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你越是避劫,劫越是弄你。”
“还有,我和你讲的这些,不要告诉红渠公主。”
红杏墙关,李辟尘在走廊的尽头遇到了红渠公主。
红花碧叶,红渠叶缘。
二人交谈了一些事情,是关于李长生的问题,而李辟尘说出言语,与她确认嫁祸之事。
而在最后,李辟尘离去前,莫名的想到了一些事情。
原本以为二人的成婚有着猫腻,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但如今,似乎是假戏真做?
或者说,原本,就没有假戏,而是两个人,都在互相“欺骗”?
鬼使神差,李辟尘眼眸微停,此时当中闪过一道光华,对红渠公主,问出一言:
“公主,你与叶缘,是真心相爱的吗?”
这话语出口的一瞬间,李辟尘的心中,清静经已经运转了起来。
红渠公主抬起头来,在听得这问的时候,那双眸子之中,缓缓显露出一丝柔情。
那是谁也不曾见过的柔情。
而后,李辟尘听到了一句话。
“我与他么道兄可听闻一言?”
红渠看向李辟尘,秀眉轻挑。
李辟尘眼帘微垂:“请讲。”
红渠笑了起来,于是,那龙女的眉毛弯起,当中满是欢喜与满足的意味。
朱唇轻启,音落红花,那素手轻挽秀发,对李辟尘稍稍欠身。
而正此时,对于李辟尘来讲,红渠口中说的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了。
镜湖荡起了涟漪。
李辟尘听到了红渠心中真正的声音。
……
“道兄不闻”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