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宫天殿之中,化出四道光华,此时四仙各自别过,径下东雷境去,各回仙山。
墨麒麟踏步,此时带起一片红云,李辟尘坐在麒麟身上,目光晃动,只看四周乌云滔滔,这是东雷境中独有景色,而来时墨麒麟尚有难受,此时却是丝毫不惧,直是呼喊起来,那一声长啸,破开云海,直入下方。
“当年我许诺你,助你化作龙种,脱生老病死之苦,如今我已做到了一半。”
李辟尘抚了抚墨麒麟的鬃毛,后者长啸一声,复又变得低小,似在认同,似在感激。
龙马血脉又如何,终究还是凡尘之兽,不入仙天,终会化作尘土散去。
踏红尘很感激李辟尘,同样也有些感谢起相映红来,若不是她抢了那商队,此时的自己,怕是早被卖到某个大户人家之中,当中观赏的玩物了。
如今成就这般,当真是运气,它思至如今,却又想起当初那两个兄弟来,那绕黄河跟了个神灵,想来如今也作了一方龙兽,而越山青却留在了马圈中,如今不知如何了。
踏红尘当然不晓得,越山青早就离去,从那马圈后方溜走,临行之前还看见了吞天大魔传人的丑态。
四足崩踏,那瞬息之间便回归仙天,只是一跃便已出去千百里,而李辟尘看了看四周,发现早离青霄,不由得摇头失笑,刚想让踏红尘回转仙峰,忽然看见下方一处极其熟悉的山头。
悬命崖,弟子思过之处。
李辟尘的目光扫了一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先是讶异,而后便是沉默,只唤了一声踏红尘的名讳,于是这墨甲麒麟便踏了下去,直落在悬命崖中。
过了法阵,因李辟尘不是思过弟子,故此可来去自如,此时走去,看那前方一处破败枯洞中,坐着一名青年,那两手捏着道印,正在修行。
他听到了动静,睁开了眼睛,而当见到李辟尘的同时,那眸子顿时一缩,紧接着便放松下来,似乎堪破了一切,居然不怒,反而笑起来:“恭喜恭喜,不曾想短短六载,你如今便已位列人仙怕是入真传了吧。”
李辟尘看着他,笑笑:“我不曾想到,你居然会在这里当年因果已经了,恩怨已消,你当回风脉修行才是,徐丘貉,你为何会在悬命崖?”
这青年正是徐丘貉。
“你想知道啊,讲讲也好,反正因果早已了却。”
徐丘貉呵呵的笑,那一只手捏着道印,另外一只手指了指四周:“地方破败,没有什么能坐的,便取个石头,将就将就吧。”
李辟尘微笑:“无妨,天地为房,山岳为椅,风如蒲扇。”
这般说着,于是向前走了几步,席地坐了下来。
徐丘貉看他坐下,那目光变化,他的神态,气质,与曾经都有了极其巨大的变化,就像看破了许多,大彻大悟一般。
他开始叙说自己经历的过往,为何会来悬命崖,那一言一言,其中的语气都有了莫大的变化,李辟尘就这么听着,仔细的,一字也不落下。
“我当初被你所败,那一刻认了输我本觉得自己失了意气,后来下山驱浊,我那一处三浊暴涌,致使民不聊生。”
“我原本以为我不可能对那些贱民产生什么怜悯之情,毕竟我已是仙,他们不过是凡人,就算在以前,我也看不上他们,更不要说现在但是啊那有一个小丫头,她颤颤巍巍的走,在看到我时,以为我是逃难的散人,于是把她仅有的一碗清水端给了我。”
“我愣住了。”
徐丘貉这般讲述着。
“这丫头自己都没有水了,最后一碗,为什么要给我?我不认识她,她不认识我,在这种困难中,她作这事情,是不想活了?”
“我在思考,当然脑袋里也想不明白,但我看了看她,发现也许,这丫头也什么都没想。”
“她仅仅是这么做了,不必有什么理由,只是想而已。”
“我有些懵,你不晓得,那当年我,也是洛梁城有名的纨绔,家境显赫非常!就那谁,我和你说,那穆寻雁老爹在我父亲面前算什么?根本说不得话语!我家乃是柱国,柱国你懂吗,只可惜”
他话说至此,似乎发现跑题了,于是便不再提及家境,转而言道:“那碗清水之中映照出我的脸,那时候我刚刚在另一处行过驱浊之法,被那清水一照,这方发现,我居然如此褴褛,也难怪那女孩会把我当做逃难的散人,但实际上我并不是”
“我很褴褛,很脏,很恶心,当时我自己看着都不舒服,但是这个丫头居然肯把自己的清水给我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第一次心中没有了火气,消了怒意。”
徐丘貉忽然笑起来:“我在反思,或许我根本不适合仙门,我当初应该去魔门,既然如此,过铁谷时还不如让伍疯子把我扔下山去,但如今既已入仙,如何还能投效魔道?这不是脑子有坑么。”
李辟尘点点头:“若真是这样,怕不是失了智啊。那么,后来呢?”
“后来,我帮助那些百姓,驱了那处的三浊,顺便打死了一个浊灵,那些百姓看我的目光变了,开始叩首了,说我是天神,是仙家,那要把一些东西都奉献给我,然而我知道,他们是敬畏我的力量罢了,那开始时,除了那个女孩,不曾有人看我一眼。”
“所以我只喝了那碗清水,而后又为那丫头盛了一碗来,我帮她洗了尘气,开了资质,这样我的修行却下去了三分,因那时境界不够,修为不高,但我第一次,觉得这样也挺好。”
徐丘貉叹出气来:“李辟尘,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李辟尘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巴,摇摇头:“何意?”
“我原本不是这个名字,徐丘貉,丘貉一丘之貉,谁的父母会给自己孩子起这个名字呢?”
徐丘貉突然笑起来:“这个名字是我自己起的,一丘之貉么,我是纨绔,我是最大的,老子父亲是六柱国,如何不能放肆?!”
他手中的道印崩开,此时袖袍一甩,做足了那姿态:“我玩弄女子,我打过老者,我收过金银,我闹过青楼,我踹过边关将军的屁股!我弄死过敢和我作对的许多人!李辟尘,你知道吗,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这么说着,几乎是吼出来,而李辟尘只是坐着,听他说完,缓缓点了点头。
“权大于民,本是如此,但现在恶果也自己食。”
徐丘貉点点头,语气变幻:“是的,你说的不错,如果我家还是六柱国,又怎么可能被丢入剑囚谷呢。”
“你知道吗,我之前,是叫徐秋鹤的。”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我是徐秋鹤。”
听得他这么说,李辟尘便是惊讶了,不由得道:“好名字不曾想呵,丘貉,秋鹤,一者蝇营狗苟,一者直上云霄。这其中差距,实在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