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间,总喜欢将人分为庸才与天才。庸才无用,天才无敌,在万千生灵的眼中,这便是人世中真正的至理,不可撼动。
人之中,分庸才与天才,野兽之中,亦分庸才与天才,甚至,在种族,部落之中,无用的族人,族兽,会被排除出去,游荡在荒野上,直至被人发现,觉得这是一种新的异兽,以此记载下来。
正如云原中那本古籍《天荒蚀文》中所写的一样:“异兽者,乃生灵之上,但又自生灵中出,其有强有弱,强者千年,化新强族,可掌律;弱者千年,化新弱族,如蝼蚁。”
“天地乾坤,道化自然;大千万象,何等雄壮?”
“天意莫测,难以揣度。便是同根同源,千百年后,亦化成无数新族,再去问源头,却已寻不到了。”
《天荒蚀文》是如此说的,然而,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不会遵循着这个规律。他们弱小,他们没有天赋,他们更不是让亲族欢喜的对象。
但,正如古言所讲:凡世间万物,不论阴阳生死,皆可修行!
有这么一些存在,他们先天资质不高,但凭借惊人的毅力一步一步走来,风挂不倒身,雨浇不灭火,任凭前方地裂天崩,我只自慨然一笑!
人生在世,最大的敌人便是自己!踏自己于足下,便是天魔乱舞,幽冥降世,吾自有一颗丹心向道,真常定性,自无所畏惧!
此种生灵,乃大毅力者,乃大恒心者,乃大气魄者!
易水寒躺在地上,他是天才。当初前往悟剑碑前,不过三日静坐,便得思邪认主,持神剑而走,后又与关山月偶遇,惜败而回,但心中不反思自身缺陷,更不勤加修行,自认落败之因乃是自己身为散修的缘故,于是只仗“思邪”之利,不修自身法力。后又被他袭杀几位出窍与新晋洞玄,自觉这般已经足够,便开始聚拢马匪,肆虐天寒大漠。
他之性格,正如他自己所言: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若是不开心了,我便要杀你,若是开心了,便放你一条性命。然而,要如此做,必然要有相对应的实力,偏偏易水寒自高自大,目中无物,这才造成如今局面。
杨安石则是相反,若说易水寒是天才,那杨安石就是彻头彻尾的庸才。
他自修道起,没有仙躯,不得神体,更不是什么特殊肉身。没有天赐之法,没有高绝长辈,更不得神兵青睐,可以说孑然一身。
若是寻常道人,只怕是得过且过,若是没得气数,早已放弃。然杨安石不认同此话,他自身所认定的只有那一句,也就是李长生曾说的“虽由天定,但事在人为。”
若为之,不一定得,但若不为,必然不得!
没有仙躯神体,我便磨砺肉身,修精气神;没有天赐之法,我便修持剑意刀心,极于一道;没有高绝长辈指点,我便自己摸索,入荒山野林,冰海魔窟,置之死地而后生,求一线之力;没有神兵青睐,我便靠一双脚行走天下,取神石仙铁,自造一副神兵!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旁人修道,十载可得筑基玉液;我不得法理,便花二十年苦工,使两倍功夫!
如此坚韧,终得旁人认可,至太虚山青云宫中,第五观观主颔首,亲收其为徒,悉心指导,至如今,共有六十年修行。旁人看来,杨安石此子本不该有这般可怕成就,即使是地仙亲授,凭他的天资,也不能达到这般高度才是。
然打破常理正是这种人最爱做的事情,直至十年前,杨安石成就玄光境人仙,心比天高,又初悟出一心二用之法,此时恰逢拔仙海关山月来至,便心生战意,朝其请剑。
心有无敌,然事与愿违。关山月只出一指,指上只有一道剑意,便破去杨安石之剑意刀心,至此他方才明白,自己对刀剑之意不过初窥门径,哪里是铸出,根本连胚胎都不算!
六十年修行,不及旁人一指!
杨安石当场大彻大悟,玄光化道,阴神出游,成就出窍之境!
第五观主有意磨他道心,见此情景,便定下一十三年之说,与他言明,去入浸溪涧中,那其中有一株千年的石榴,一块悬半了百年的顽石。
“待那千年的石榴红了,悬半百年的顽石落了,你便可出山去”
这是当年第五观主对杨安石所说的话。若非关山月收了杨安石的徒弟,也就是知春娃娃,他本该再坐三年,方可出山。
易水寒,杨安石。一者天纵之才,一者平平无奇。如今两人处境,却对天才庸才之说,是天大的讽刺!
剑气纵横,如龙盘踞;刀气弥漫,如虎眈眈!
杨安石盯着易水寒,声音冷漠不带半分色彩,如此僵持一炷香时间,易水寒声音沙哑,眉宇之间蕴含了极大的愤怒,但又有说不尽的屈辱。
“我不知道关山月是我之敌但我现在不知他在何处”
“你不知?”
杨安石眉头一皱,沉默不言,猛然把剑拔起,只这一下,那剑气划开一道,将易水寒脸上斩出个豁口。
他再不看易水寒,对杨安石来讲,此人已经没有再让他浪费时间的必要了。
易水寒浑身颤抖,肩膀上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这一下几乎把他肉身都斩碎了,剑气不灭,搅乱血气,让他遭到重创,再见杨安石如此做派,心中顿时有一股怒火升起,只觉得屈辱万分。
这道身影离去,杨安石朝天忽然打个稽首,于是乎,云头拨开,一只大虎再度显化出来,四爪开月踏云,遮天蔽日!
一人翻身上虎,杨安石收刀剑入匣,骑虎而走,天上云团朵朵,只听得一声虎啸震彻天阙,回荡无垠大地,惊起四方生灵,撼八方魔人惊恐。
他履行自己承诺,对易水寒,不曾下了杀手。杨安石来此只为了却因果,所寻之人只有关山月。
那易水寒是圣是仙是魔是神,都和他没有半分干系,既不知,那便不必再留,也不必再杀。此人与自己无缘,在杨安石心中,已不入真流。
虎背上,杨安石抬头,心中默默思量。
“因果终要了,一别十年,再论高低,不知无恙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