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在本届张家村选举中,张竞华从暗处出手,让所有人猝不及防,一跃成为张家村党委的书记。在村委的选举中,张金收意料之中成为村长。面对这个结果,张金收不甘和震惊,却无能为力,他不可能扭转园区领导和村民的意志再来一次竞选。
令村民纳闷、惊讶的还有一件事,就是张光军也挤进了村委。人们不解,平常那个开着拖拉机替人割麦、耕地,后来在化工厂做销售风生水起,又不遗余力挤进“张家村项目部”的张光军,为什么要挤进村委?
“不是我不明白,是一切变化快!”种种反常的事实,令张小强想到这句歌词。面对张家村暗流汹涌和浊浪澎湃的动荡,张小强的心骚动起来,偶尔彻夜难眠,纷繁的思绪搅得他寝食难安。由己及人,他在想整个张家村的民心都是骚动不安的。
人们都疯了。
大家都围在工业园和张家村大发展这口沸腾的汤锅前,企图分一杯羹。被过度夸大、一夜暴富的幻想所冲击着,变得癫狂而偏执,想做站在风口浪尖上的无畏弄潮儿,为所想像的未来的巨大获利奠基。
而首先个人创富,然后挤进项目部获取影响力,最终竞选两委,似乎成为“弄潮儿”的标准三部曲。张竞华如此,张光军亦如此。
“他们能进项目部,能竞选两委,我为什么不能?”同样被模糊的未来所强力诱惑的张小强深夜无眠,睁着一双眼睛瞪着黑暗里的屋顶,胸口沸腾似地想着。有时有种错觉折磨着他,他觉得以他大学的学历,在那帮愚蠢的项目部文盲面前就是个巨人。
所以,他想放弃现在的工作,想在张占朋、窦峰和张天津的帮助下,首先挤进项目部,然后谋求更高的发展。想到这点之后,在一个周末,张小强约了张占朋、张天津和窦峰吃饭。
“我想进入项目部。”在一番寒暄和铺垫后,喝得醉醺醺的,张小强表明了来意。听到这个,张占朋皱了皱眉,张天津和窦峰疑惑地望着张小强。
“我们是项目部的成员,不是领导,我们说了不算,”张占朋说,“你要是想通过我们挤进项目部,是无法办到的。”
“我倒不是想通过你们,”张小强解释道,“我只是想从你们身上了解到进项目部的渠道和方法……我怎么才能进入项目部。”
“项目部好进也不好进,”张占朋低头思索着,斟酌着恰当的言辞,“领导们为了将啥都不是却想挤进项目部抢蛋糕吃的人们拒之门外,想了个损招儿……”
“什么损招儿?”
“只要你手里有这个……”张占朋捏起右手的拇、食两指在空中捻搓着,苦笑道,“也不是很多,五万元,这是入张家村项目部的敲门砖,也是入项目部的资格……只要你拿得出来,我们三个明天就带着它去找领导,要是帮你挤不进项目部我们就干脆退伙!”
“够义气!”张小强赞道。但他拿不出这些钱,于是他的脸色黯淡下来。“妈的,别说五万,就有三万,我也能把房子盖起来了!”张小强心说。
“怎么样?”面对张小强涂满失意的那张脸,张占朋认真地问。
“算了,算了,”张小强举杯道,“不入项目部了,我是说着玩儿的,我又不是干工程的料儿,工作好好的入那个干什么……来,喝酒喝酒……”
那晚,张小强酩酊大醉,忘了怎么回的家,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头疼欲裂。躺在大炕上,望着旋转的屋顶,他想起昨晚上几个哥们间的闲聊。
他记得张占朋真诚地告诉他,张家村项目部也好,王家村项目部也好,因为有利益在里面搅和,项目部就是一座化粪池。里面的人尔虞我诈,污秽不堪,人人自危,亲情也没有亲情,兄弟也不再是兄弟,眼看着昔日的庄乡之情被豆粒大的利益剥夺,会让人有呕吐的感觉。
在项目部里,脱颖而出者才能够获得切实的利益,像他们三位之流,也只是混,顶多赚一肚子下水,一年到头钱赚不了几个。在浓重的酒意里,大家的面孔格外真诚亲切,他们劝张小强不要多想了,好好工作,别在项目部这滩浑水里自我堕落。
想到此,张小强的头更加疼痛起来,彻底绝了入张家村项目部的念头。当然,也绝了入张家村两委的念头。“咱没这个命啊!”张小强绝望地想。
在这么决定之后,张小强轻松了许多,他彻底割裂了罩住他的欲望这张密网,自由地深吸着新鲜的空气。“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这种认命的感觉挺好。是种切实的解脱。张小强的日子就在这种解脱中慢慢煎熬下来。一晃三年已过,张家村面临新一轮选举。
在这新一轮选举中,与张竞华类似,几乎与张家村脱离联系、在城市里混迹社会的张金韦突然开着宝马740回到张家村,联系了几乎所有同龄的小年轻为其摇旗呐喊,一举夺得了张家村的村长一职。
面对既不是党委一把手、又不是村委一把手的张金收,人们不免对他有些担心。因为在这几年里,张金收的确为庄乡爷们做了不少事,得到了大家的传唱和拥戴,人们希望他再次任村长一职,好让大家感到放心。现在看到被挤下台,大家在想他一定很难受,不免对他投去不忿和不甘的目光。
但张金收表现平静,天天笑眯眯的,似乎胸有成竹,一切在他的掌握之中。大家感到不解。
受过恩惠的人们在大街围拢住张金收,热切地跟他谈论起张家村选举的情况,张金收只是唯唯诺诺,含笑不语。同时,人们对在大街上傲然而过的张竞华和张金韦投去鄙夷与愤恨的眼光,认为他们一再剥夺了真正为村民服务的一位老书记、老村长的前途取而代之,村子里还会有能办事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