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老板沉痛地嗓音刮擦着大家的内心，“现今我们的库存里，就积压了不少的好货，应该早就销售出去却没有及时销售出去！”
李老板的话题终于切到正题上，台下的大家开始窃窃私语。
“当然，我并没有批评在座的大家的意思，”李老板的话使大家稍稍松了一口气，“货品的积压有方方面面的问题，尤其是统计人员和我们领导的管理严格与否的问题……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们大家都不能再松懈下去，以后我们领导层肯定要加大管理力度，及时调度货品，督促统计人员……那么，我们销售人员，更需要加把劲儿，将我们库存中的好货强力推销出去！大家有信心么？”
“有！”台下的大家大喊起来，仿佛誓师大会上的宣言。不知怎的，张小强也喊了一声。喊完之后才发现这提议跟自己无关，于是尴尬地望望周围，身子矮了下去。好在周围的人沉浸在短暂的豪情中，并未在乎他的认真。
就这样，一个尖锐的问题接着一个尖锐的问题，一个精彩的回答接着另一个精彩的回答，话题渐渐扯到内部人员的管理、和各位员工的表现上。李老板此刻或许累了，交由陈老板主持这个话题。陈老板今晚上训话不多，但大家都清楚，他才是公司的一把手。
“咱们的员工都很好……”陈老板开口道，“包括几位新进的员工，无论从工作态度上、工作能力上都值得表扬，比如比较突出的有王成梅、小周、林美芳，技术方面有小刘、小张等……当然，个别员工也有些缺点……”
陈老板顿了顿，张小强不安地向主席台望去，偷偷地扫视着两位老板和那位夫人。陈老板表情坦然，而李老板却望着他，嘴角微微斜扭着，眼神和整个面部表情清晰地印着“鄙夷”二字。没错，赤裸裸的、肆无忌惮地表露出对他的鄙夷。身旁的夫人对整个会场无动于衷，只顾和怀中的那只毛毛熊亲嘴。
张小强慌忙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
“在此，对某些员工提出批评。”陈老板接着说道。
“完了！”张小强心虚地想。但他没敢抬头看，所以没碰上陈老板向他投来的犀利目光。
“要知道，员工做任何事都逃不过领导层的眼睛，任何员工的一举一动都在领导层的掌握之中，所以，任何员工都要努力，都不要心存侥幸……”陈老板将眼光挪移了张小强继续道，“而作为领导，对员工的管理必须有奖也有罚，有赞美也得有批评……因此经过一段时间的考查，我们对某些员工提出批评……比如张小强……”
“终于来了。”张小强想，心里飘浮着的准备大干一场的豪情的气球坠落在地。其他人将眼光对准了张小强，张小强假装没看见。
“且不说这位员工一摞宣传单能发一上午，也不说安排他要账只要回来一百元钱……”陈老板道，“就说他在恢复一个简单的显卡盒时表现出来的工作态度，和装机时将覆着一层膨起的塑料皮的cpu固定在卡槽上……打个比方，就像在穿着棉裤棉袄的外层再套件衬衣……他是怎么做到的？那卡槽的支架没被崩断真是奇迹！”
好深奥而俏皮的比喻，台下的人们想了想，嘴角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意。等待到“没被崩断真是奇迹”出口，人们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别笑！要严肃！”陈老板强调道，“这不是一般性的错误，甚至跟工作态度和能力毫无关系，这是最最低级的错误，这是不能容忍的……在我们公司的发展史上，这是史无前例的！”
听到陈老板说得如此严重，人们沉默下来，心情也沉重下来，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这个错误是一个大教训，”陈老板继续说，“它足够提醒我们，在以后的工作中一定要做到……胆大心细！”
此刻，张小强的心情……很难表达那是什么。他只觉得有点像五年级的时候，清明节那天大家在老师地带领下来到荒郊野外为烈土坟扫墓。因为不了解为何扫墓而在老师的慷慨陈词下时而悲痛时而想笑，但不敢笑出口又无法悲痛。
这是种很复杂的情感，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壮烈情怀。
“今天的会开得很成功！我要说的话也说完了，”陈老板作结道，“大家还有什么想说的么？”陈老板下意识地环视着大家。李老板也在东张西望，等待大家的发言。李老板那娇睸的夫人也停止了跟毛毛熊的亲嘴。从她一贯可爱与纯真的表情看，如弱柳扶风的行为上，张小强怀疑她一生养尊处优，时时被人惯着，没经过半点风雨。
张小强站了起来。站起的时候，他心底充斥着“今天的会开得成功个屁”的怒吼，这正是这点促使他站起来的，他知道这是种冲动，但他管不了许多了，因为他有话要说。对他而言，相当重要的话。
“我说几句！”张小强说。大家将吃惊的目光送给了他。“刚才陈老板对我的批评我接受，他批评得对，我做得不好，这是事实。但是，我有我的看法……在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总不是一帆风顺的，而是磕磕绊绊的，总要经历成功和失败，并通过不断的成功和失败而提升自己，无一例外……人的提升向来不是直线上升的，而是呈螺旋形上升的，这是我在大学的政治课本中学到的真理！”
大家听得出，张小强在为自己辩护。听到一个屡错屡犯的没有分量的新人侃侃而谈说出这番话，大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相信这是真的。两位老板也表现出了震惊的样子。老板夫人也收敛了纯真和可爱，抓紧了怀中的毛毛熊。“倘若那是真人，一定会被抓疼的！”张小强望着这一切，满意地想。这机会一定得抓住。
“失败是成功之母，”张小强引了一句烂俗的名言，以证明自己的无辜，并为以后的改变作铺垫，“没有前期的错误和教训，你怎么能够积累到成功的经验呢？在这段时期内，我该犯的错也犯了，该经历的也经历了，同时，该学习的也学习到了，那么，在以后，我一定会越做越好的！请相信我！”
此处应该有掌声。
但是没人应和，台上台下鸦雀无声。“可能全被震住了！”期待的掌声没来，张小强这样安慰自己，“这样也好！”
再稍时，人们骚动起来，开始窃窃私语。张小强听得出，人们都在强调错误的积累正是在为以后的成功作必要的铺垫。大家认可这些话。一阵短暂的喧嚣中，张小强认为自己的话征服了大家，尤其是两位老板，同时，扫清了刚才弥漫在整个会场的沉重阴霾。
陈老板看看腕表，宣布会议结束。在大家起身扰攘的过程中，张小强感到最后占了上风，心情愉悦无比，于是他望望台前桌上最后一只毛绒绒的流氓兔，起身半开玩笑道：“鉴于我刚才精彩的发言，我也应该得到一只流氓兔！”
闻听此言，正在台上挪动椅子的李老板转身，脸上重又浮现出无限的厌恶和鄙夷，“玩具是为优秀员工准备的，不是为失败者准备的……你看你呲牙裂嘴的，整个一令人恶心的流氓相！”
张小强低下头去。他这才意识到，他的话从未引起任何人重视。
这时他蓦然发现，李老板夫人抓起桌上最后那只流氓兔，重现纯真与可爱神情，蹑手蹑脚地绕过两位老板身后，假装隐身人悄悄打开房门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