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当真不是王爷所为?”凤兮仍是执着于这个问题,然而手心的扳指却似是在逐渐发热,最后竟是有些灼痛她的手心。【大|书|包|小|说|网www.daShubao.cc】
小端王眸色一深,似是有些恼怒:“你便这般不信我?若真是我所为,我没必要瞒你。”
凤兮心底莫名一沉,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端王府当真会有麻烦?”
小端王怔了一下,眸中顿时滑过一道一闪而逝的忧色:“夜流暄如今乃南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权势逼人,加之又有东临墨池,若他们二人一道抨击端王府,端王府难存。”
“皇上是明君,加之又宠溺王爷,定不会让王爷受屈。”凤兮道。
小端王脸色有过刹那僵硬,随即沉默下来,良久才道:“伴君如伴虎。皇族之事,永远不是你们看到或是听到的那般光明。”说着,嗓音也再度沉了一个调子:“你先休息,我先去书房处理些事。今夜晚膳,我会陪你一道用。”
嗓音一落,他已是起身出了屋子,颀长修条的身影显得有些急。
凤兮深眼凝望着他,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深处。
良久,她才将视线自门外收回,随即垂眸下来,脸色复杂,眸光也抑制不住的摇曳波动。
她发现她越发的瞧不清小端王了,也瞧不清这些事态了。
方才小端王面上的震然之色并非假装,真实得令她都为之动容。
然而,她该相信他吗?真的该相信吗?
可今日的刺杀明明那般惊心动魄,且所有矛头皆指向小端王,她在归来的路上,也一直相信小端王才是罪魁祸首!而如今,这小端王的反应却是这般震然,浑然不像是罪魁祸首该有的反应!
她,究竟该相信谁?
究竟是小端王想害夜流暄与东临墨池,还是夜流暄与东临墨池自导自演的想害小端王,又或是,还有一方幕后黑手在悄然规划着棋盘,一点一点的制造出轩然大波,将所有所有的人都卷了进去?
突然间,她心头紧得有些喘不过气,冰冷之意也漫入五脏六腑。
太可怕。
她身边这些人,以及她所接触到的这些事,都太可怕。即便那些人或事不是专程针对她,但她这卑微的浮萍,却是处处受制,次次危机,那种失望与惊骇的感觉,无疑是食髓知味,记忆犹新。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不能再留在这些人的漩涡里了。
她必须得早做打算,早点逃出去了,要不然,终有一日,她会吃不消,会被捉去阎罗殿的。
凤兮静坐在屋内,不声不响,身姿保持着小端王离去时的模样僵持了良久。
最终,她眸色稍稍动了动,整个身子也脱离软榻站直了身,随即捧出那把小端王送的名琴‘乌绮’,静静的望了好久。
日近黄昏,晚风荡来时,有婢女端了不少夜膳来,待在桌上摆好,她们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凤兮将乌绮琴在软榻上放好,刚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裙,意料之中瞧得一身墨兰华袍的小端王进来了。
他面色略微疲惫,一双黑目在扫到凤兮时才露出一许笑意,随即过来牵住凤兮坐于不远处的桌边,只道:“我来陪你用膳。”
说着,竟是自然而然的举筷替凤兮碗中布着菜肴。
凤兮按捺神色,朝着小端王望来,视线静静的凝在他温润但却疲惫的侧脸,缓问:“王爷此际不忙了吗?”
他手中的筷子顿了顿,随即又恢复如常的夹菜:“即便忙,也得用膳!”
凤兮心底微沉,不做声响。
一顿饭下来,二人皆沉默不言,似是皆心事重重。
良久,小端王突然出声:“可想回趟姚府?”
凤兮惊了一跳,脸色顿时一变。
她兀自垂眸,努力的压抑着心底的情绪,只道:“王爷为何这般问?”
“你既是姚府之人,如今已嫁入我端王府,自该回门。以前以为你出自夜府,便省了回门之礼,但如今知晓你还有亲人,自该回门拜访。”小端王道,嗓音透着几许低沉与平静,让人捉摸不出什么情绪来。
凤兮脸色微白,眸光都有些不稳。
小端王此话,无疑是戳中她的内心,令她心头发疼。
姚府的记忆,正是她的噩梦,而如今他竟问她可想回趟姚府,究竟是明知故问,还是故意试探。
“王爷,凤兮不愿回姚府。”半晌,凤兮才低低出声,语气中透着几许苍白与紧然。
小端王则是叹了一声,伸手捉住了她的手:“我知你在姚府生活得不好,此番回去,也不过是给你出气。”说着,默了片刻,又补了句:“我那日便与你说过,你在姚府中所受的委屈,我皆会替你讨回来。”
凤兮忍不住抬眸,深眼凝他,道:“不用了。凤兮知晓王爷最近忙,便不敢劳烦王爷。再者,皇上令王爷在府中禁足一月,王爷怎能在这时候陪凤兮回姚府。”
“不敢明着陪你回姚府,但也可暗中过去。”小端王嗓音中透着几许不屑,又道:“这事便这般定了,你无须多言。”说着,见凤兮又要拒绝,他眸色一深,又道:“反正我本是计划要去姚府,带上你,也好掩人耳目。”
凤兮嘴里的话顿时噎住,心底深处再度滑过几许漠然。
带上她,只为替他掩人耳目?即便那姚府是她一辈子不愿去触及的噩梦,但为了他自己的事,他依旧不顾她心思的要将她带去姚府吗?
突然间,凤兮脸色漠然,连带眸光都漠然了。她朝小端王恭敬的点了头,便垂眸下来,自顾自的吃起饭菜来。
小端王略微无奈的嗓音扬来:“你这又是怎么了?我带你去姚府为你出气还不好吗?”
“凤兮没觉得哪里不好。王爷的决定,凤兮自当遵循。”凤兮低道,嗓音透出恰到好处的恭敬与漠然。
小端王叹息一声,半晌竟是伸手将她一揽,待将她紧紧扣在他怀里时,他将下颚垂下,整张脸埋入她脖间的发丝里,疲惫道:“这些日子事太多,我心头有些乱,你便莫与我置气,惹我心烦了。说来,你最近倒是变化大,但我能容忍你,你便该知足了。这世上,你我本是夫妻,自该理解与扶持,只要你安生呆在我身边,真心为我好,我自是不会辜负你。”
他这一席话说得悠远而又真诚,然而听在凤兮耳里,却是令她不敢恭维。
她终归是沉默了下来,温顺的任由他抱着,身子也并非初时那般僵硬,反而是放松了下来。
不过是一具躯体,他喜欢抱,便抱着吧。只不过她如今的心,已是淡漠冷然,无论他将她抱得如何的紧,她的心头着实是生不起半分涟漪了。
良久,小端王才松开她,低低沉沉的言说了几句,便又去书房了。
眼见他离去,凤兮才唤来人将桌上的杯盘收拾一番,而待夜色弥漫时,她已是自顾自的褪了外袍,在床榻上躺下了。
她侧身而躺,并未立即入眠,一双平静的目光直锁着不远处那摇曳的烛火,隐隐出神。
也不知是心头的思绪纷繁缠绕,还是今夜的被褥冰凉,凤兮失眠了,而那小端王,也是彻夜未归。
翌日一早,有婢女入得屋内服侍,待见凤兮满面疲惫,她们怔了一下,神色各异。
凤兮则是眸光淡然,任由她们服侍她穿衣洗漱,施妆描眉。
待一切完好时,正巧有名小厮跑来,恭敬道:“七夫人快些出府去吧,王爷已在府外的马车内等候了。”
凤兮眸色微变,心底也嗤讽冰冷。
小端王还果真是要带她回姚府呢。
既是躲不过,她也不打算躲了。小端王的心思,她不愿去揣摩,只因揣摩也是徒劳,既是躲不过,她便只有硬着头皮而上,多长个心眼,见机行事,没准能护自己周全。
再者,那姚府虽水深火热,但仅是于以前的姚七月而言罢了,而她现在,已是凤兮了呢。那所谓的姚七月,早已被那姚府的烈狗咬死了,咬死了呢!
凤兮默了片刻,才敛神朝那传话的小厮点点头,随即缓缓起身,踏步往不远处的屋门行去。
外面天气甚好,淡阳透着几许柔和,加之浅风浮动,有着说不出的清朗怡然之意。
凤兮一路出得端王府,便见府前停着两辆马车。
她怔了一下,没料到小端王本是处于禁足期间,但他此番带她回姚府,不掩人耳目,不低调行事,反而还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以马车代步!
也不知是皇帝宠溺小端王的传闻的确是真,还是小端王太过大胆,全然未将皇帝的口谕放于心上。
这时,立在第一辆马车旁的小厮当即朝她恭敬的唤道:“请七夫人上车。”
凤兮眸色微深,先是打量了一眼那第二辆马车,随即回神,踏步朝那第一辆马车行去。
然后待她刚要走至马车边时,身后便扬来一道轻快的脚步声,她本能的回头一望,却是正好望见了一张精心装扮过的娇俏面容。
姚霜。
心底霎时浮现出这个名字,默默念叨时,竟是有几分隐隐的刺痛。
凤兮终归是驻了足,扭头静静观着那越来越近的姚霜。
那姚霜也察觉到了她,娇俏的面上骤然滑过几丝阴狠,但却被她及时收敛住了。她几步上前,越过凤兮便停在了那第一辆马车便,娇柔盈盈的朝着车内道:“端王哥哥,霜儿来了。”
“嗯。”马车内扬来一道低沉的应声,仅是眨眼间,那嗓音则是话锋一转:“凤兮,上来。”
凤兮怔了一下,按捺神色的继续往前,不料姚霜眼光如刀的扫着她,未待她走近,她便蓦地回头并双手攀着马车欲登上去。
立在马车边的那名小厮则是吓得不轻,似要伸手慌张的止住姚霜,奈何又不敢真正碰她,只得在一旁急道:“八夫人,您的马车是后面那辆!”
他尾音未落,姚霜已是攀上了马车,撩着帘子进去了。
凤兮再度驻足,静静观着面前的马车,眸色微动。
那立在马车边的小厮却是满面惊愕,待回过神来,他忙朝凤兮道:“七夫人,您,您快上车吧!”
凤兮默了片刻,也不见里面的姚霜出来,她按捺神色的朝那小厮勾唇一笑,只道:“我去后一辆马车吧!”
嗓音一落,正要转身踏步,不料面前马车的帘子顿时被掀开,姚霜那纤瘦妙曼的身子迅速的挪下了马车。
凤兮驻足,静静观她,只见姚霜面上透着几许羞赧的笑,甚至连脸颊都是红的,待察觉到凤兮的视线,她稳住身形站立在凤兮面前,高傲轻蔑的朝凤兮一瞥,那眉眼里毫不掩饰的透出几许嘲讽与鄙夷,随即挑着嗓音朝凤兮道:“王爷唤你进去!”
说完,见凤兮面色一变,她冷笑一声,嘴里低喃一声:“傻子!”
凤兮眸色终归是沉了几分,连带立在车边的小厮都愕然的盯着姚霜。
姚霜则是阴柔的迎上凤兮的目光,见凤兮并未立即上车,她眸色在凤兮身上肆意打量一番,又意味深长的道:“下贱便是下贱,纵然换了脸面,变了名字,也别以为自己就麻雀跃上高枝了,没准摔死了,成了笑话,便……”
她后话未落,马车内却是传来一道低沉且不耐烦的嗓音:“凤兮,上来。”
姚霜当即噎住后话,朝凤兮低哼一声,随即转身便朝第二辆马车行去。
凤兮眸底深处泛出几缕沉杂,目光朝姚霜的背影望了一眼,才按捺神色,上前一步便登上了马车。
拂开帘子入得马车时,凤兮一眼便扫到了背靠着车壁而坐的小端王。
“过来。”他目光朝她落来,低沉一唤。凤兮神色微变,温顺的挪身过去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长臂一揽,自然而然的将凤兮揽在怀里,随即再度将脑袋埋入凤兮的肩头,低道:“听了姚霜那些话,可是委屈了?”
凤兮唇角一勾,眸色淡漠至极。
委屈吗?
以前在姚府,是怕,如今,却觉得她的话不过是过耳云烟,未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了。
她摇了摇头,只道:“不委屈。”
小端王沉默一番,又道:“在我面前,你何必不说实话?我知你以前定在姚府受了很多苦,也被姚霜欺负多次,你放心,你所受的苦,我定会在姚府与姚霜身上还回去。”
凤兮终归是淡笑起来,低道:“王爷又何须欺瞒凤兮?在王爷眼里,凤兮又岂能与我那姐姐相比。”
以前姚霜痴恋小端王,那是整个姚府之人皆知之事。纵然小端王对姚霜不上心,但总有几分顾怜才是。
遥想当日她那爹爹姚隐祝寿,她溅了他一身的酒,姚霜说要将她拖出去喂狗,但这小端王唤姚霜时,也是温和的唤着‘霜儿妹妹’的,凭此,若说小端王对姚霜全然无情,谁信?
即便当真无情,也比她这卑微低贱的棋子要好。
“你仍是不信我?我已是允你一直呆在我身边,你还有什么不信?我对那姚霜,也不过是心存利用罢了!”小端王的嗓音自耳畔扬来,透着几许不耐烦与无奈。
他这是在解释?
凤兮唇瓣上的弧度越发的深了几许,但眸底的淡漠越发的浓烈。
她沉默了下来,此际,马车也开始逐渐颠簸,缓慢往前。
良久,凤兮才放软的身子,也依偎着小端王,只道:“是凤兮之过,还望王爷恕罪。王爷既已允许让凤兮一直呆在你身边,凤兮便该心存感激了。王爷放心,凤兮日后定好生跟在王爷身边,定不让王爷心烦。”
小端王此番的心思如何,她已没心思再计较,更无心惹他生气。
不得不说,若此际惹他生气,着实是对她不利,是以,此番对他恰到好处的恭敬,却也是极为必要。
小端王半晌才轻应一声,双臂将她缠得更紧,又低道:“今日我让姚霜也跟着回姚府,你可有什么想问的?”
凤兮缓道:“既是回姚府,姐姐本是姚府之人,王爷让她跟着也是正常,凤兮并无什么想问的。”
小端王叹了一声:“你是当真未有什么想问的,还是全然不想与我多说,更不想了解我究竟想做何?”说着,又低沉着嗓音补了句:“凤兮,你对我,倒是越发的淡漠了呢。”
“凤兮不敢。”
“你不敢?我看你最近倒是越发的大胆了。”小端王嗓音染着几许浅得无痕的无奈,随即又道:“你以前倒是胆小怕事,畏惧瑟缩,而如今却是敢与我置气,更敢惹我不悦了。”
凤兮心底浮出一丝怅惘,眸中滑出几许自嘲。
她变了?是了,她的确是变了。
但凭这小端王的聪明,又岂会不知她因何而变?只要以前他们能对她施舍出一分真心,她又怎会对他们彻底的失望与冷漠?
她也是人,也有血有肉,纵然卑微低贱,但也知晓人情冷暖,知晓疼,知晓绝望啊。如今她的心已是被伤得支离破碎,她便努力的聪明,努力的想伪装自己,可他却是质问她变了。
难道,她不该变吗?不该变吗?
心底蓦地涌出层层复杂,犹如汹涌波涛,令凤兮压抑不堪。但她却未有丝毫表露,仅是柔顺的依偎在小端王怀里,只道:“凤兮日后,不会惹王爷生气了。”
她答得自然,嗓音一丝不苟,未有任何的心虚与颤意。
小端王搂着她的身子终归是松了松,低低一应:“嗯。”那短促的嗓音透出几许隐隐的低沉与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