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抬眸朝她望来,却也微微起身,缓步朝她行来。大△書△包△小△说△网www△da△shu△bao△cc
她脑海当即空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反应,待他走至她的矮桌前,他那居高临下盯着她的眼神,令她惶恐不安。
“半年以来,你最拿手的琴技,便只有这等水平?”他懒散低问,嗓音有着几许飘忽,但闻在她耳里,却觉那嗓音里带着几许风雨来临般的沉寂。
她脸色再度白了一分,忙垂眸下来,瑟缩的避开他的目光,低低的道:“你,你若觉得不好,我,我可以再练!”
“呵,的确得再练练。练好了,五日之后,我便带你去江南。”说完,他转身缓慢的回了对面的矮桌旁坐定,修长的手指再度摩挲起那光滑的杯盏。
凤兮满面惨白,心底残余着几分惧意,待抬眸朝他瞥去,他却漫不经心的迎上了她的目光,精致的眉眼稍稍一勾,淡道:“继续弹!”
凤兮瑟缩垂眸,手指再度探上琴弦,然而此番再弹,心底的惧意与紧张却是怎么都控制不住,拨出来的琴音也忽高忽低,甚至比方才还多错了好几个调子。
她越发的惶恐,然而对面夜流暄全然未朝她望来一眼,仅是那微蹙的墨眉,透出了他的几分不满。
一曲终了,她如今却是不敢再停,惟独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弹奏。
时辰悄然流逝,黄昏将近。
此时,凤兮的手指早已被那紧绷的琴弦划得伤痕累累,然而她依旧不敢停歇,如同感觉不到手指的疼痛,努力小心的拨弄着每个调子。
良久,对面的白衣少年终于是抬眸朝她望来,那双黑目稍稍扫过她的手指,目光骤然间深了一许,只不过眨眼间,他眸中之色便全数归于平静与冷淡,连带精致飘逸的面上也仅仅存留几分淡漠。
“仅顾着指法,却不注入情感来弹奏。你便是将这首曲子弹上个百遍,也不过是一支行尸走肉的曲子,毫无精彩可言。”他淡道,嗓音如风清淡。
凤兮蓦地停了指头,本是连贯的琴音戛然而止。
她抬眸小心翼翼的迎上他的目光,暗自挣扎了半晌,才瑟缩的道:“我,我会努力!”
“你会努力?你今下午在此弹了这么久,却是半分长进也没有呢!凤兮,苍月宫,可不养废物!”
凤兮被他淡漠的话吓住,方寸大乱。
夜流暄却是将她震惊无措的反应全数收于眼底,随即视线再度往她那染血的手指一扫。他眸中微光滑动,而后潇洒清逸的起身走至凤兮桌前,伸着白皙微凉的手将她的手裹入了掌心。
凤兮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觉他握着她的手甚紧,触碰到了她指头上的伤口,那种钻心的刺痛,令她险些就要疼出声来。
然而她却是不敢吱声,极其配合的任由自己被他拉着起身,任由自己瑟缩的迈着步伐跟着他转身朝竹林外行去。
她对他的性格,完全捉摸不透。他时而温和,时而淡漠,时而却是冷冽,他在她面前,历来都是高高在上,就如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令她畏惧不堪。
就连此番,本是两手相握,温度相传,然而,在这亲切的动作之下,他却是毫不顾忌她指头上的伤口,任她疼得凉气倒转却也未有丝毫松懈她的手指之意!这种热冷交加的对待,着实令她承受不来。
抬眸偷偷望着他颀长修条的背影,突然间,她心底破天荒的有种迷茫的感觉。
呆在这苍月宫,跟在这白衣如仙的少年身边,日后究竟会安稳度日,还是会死得万劫不复?
她神思飘远,一声不吭的跟在他身后前行,不多时,他便将她领入了苍月宫主殿,让她坐在了殿中那冒着微微白气的暖池边。
他让宫奴取了药箱来,随后拉着她的手指,屈尊降贵的亲自替她上药,他动作极其温和,手法熟练,似是常干包扎伤口这些事一样。
凤兮撞着胆子望着他,将他精致的眉眼,认真的模样全数收于眼底,心底却被恐惧溢满。
方才他对她还是冷漠冷冽,如今却又是待她温柔和煦,这样喜怒无常的他,让她无端端的感觉到了受宠若惊,甚至害怕。
突然间,指头因紧张而抑制不住的僵硬和发抖,他抬了头,却是淡着嗓音朝她威胁道:“好心为你上药,却让你怕成这样。你这手若是再抖,倒是可以不要了。”
她惊了一跳,白了一张脸。
他深眼望她,半晌却是轻笑一声:“玩笑之言,你竟是当了真!你这手指还要弹琴,我倒是舍不得将它们毁了。”
说完,竟又开始细心的为她的手指包扎,他那精致的面上,却是隐隐露出了几分深邃与漠然。
夜里,待凤兮小心翼翼的与他同桌用过晚膳,他言称要送她回流夙宛。
不容凤兮拒绝,他已是牵上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出了苍月宫主殿。
此际殿外,空中的星辰黯淡,使得周围也漆黑一片。
凤兮很怕黑,不由壮着胆子朝夜流暄挨近了几许,直至胳膊挨到他的胳膊,紧绷的心才稍稍松懈。
怕黑这习惯是在姚府养成,只因在姚府漆黑的柴房里住着,毫无光亮,夜里还能清楚听到老鼠的声音,偶尔,连屋外呼啦的风将那摇摇欲坠的屋门吹得乱响,也能将她吓出一身冷汗。
“怕黑?”身边的夜流暄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微缓的嗓音道来。
凤兮怔了一下,不知他心思如何,便不敢轻易回答,害怕又惹他不悦。此际,她也不敢再大胆的挨着他了,足下步子也小心翼翼的朝旁边挪,然而方挪了一步,腰间便横来一只手,将她勾入了一个略带兰香气息的怀。
她惊了一跳,正要挣扎,耳畔却传来他那平静如风的嗓音:“日后在我面前,不要害怕,更不要逞强。你若是做不到,我便……杀了你。我说过,惧我的人太多,我已瞧得发腻了,你若是也怕我惧我,我便真不想留你了。”
凤兮顿时不敢挣扎,仅得僵在他怀里,眸光摇曳不稳,心头惊惧狂跳。
行至流夙宛,流夙宛内的宫奴齐齐跪地相迎。
夜流暄全然未将她们放于眼里,目光仅在凤兮面上流连,见凤兮敛住了眸中的惧色,毫无瑟缩且乖巧的任由他伸指亲昵的替她拨弄被风吹乱了的发丝,他心情似是突然有些好,落在她面上的目光也有些柔和起来。
“今夜好生歇息,明日一早,便来主殿与我用膳。”他道,嗓音缓然如风。
凤兮点点头。
他面露一丝满意,目光却又朝跪在一边的宫奴们扫去:“好生伺候,若她夜里睡觉稍有闪失,你们便去幽堂主那儿自行领罚。”说着,嗓音顿了片刻,又道:“日后的流夙宛,夜里各处皆要要点上灯,她就寝时,寝殿里便仅点一支小烛台,不可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