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大鸿靠竹凉板椅上,脑海昏昏浊浊,一片空白。杨文凯起chuang说:“爸,我上学要迟到了。”大鸿拿伍角钱递给他说:“给,爸不舒服,你随便吃点去上学。”“好吧。”
华梅开门进屋,脸色苍白,痛苦不堪。大鸿说:“怎么啦?”华梅抱起拳头击打着他的xiong脯,哇一声大哭出来。
“就是你、就是你!”
大鸿明白八九分。
“苍天啦,你三番五次捉弄我杨大鸿,我认了。可为啥还要夺走我仅剩的这点东西?!”大鸿的吼声凄楚悲凉。
华梅哭泣说:“大鸿,我中圈套了,是我对不起你。只要你心理平衡,无论怎样报复我都行。”
“我枉为一条七尺汉子啊!”
大鸿挥手扇自己耳光,华梅拽住他的手,哭求:“大鸿,你打我吧,打我吧!”
大鸿挣脱她的手,找出她挎包里的BBP机,猛砸地上摔个粉碎。
“龟儿子王八蛋!”
大鸿怒火万丈,冲出屋去。
华梅嚎啕大哭,跑进卫生间,想用水流洗净躯体沾染的龌龊,冲刷万般的屈辱与悔恨。
大鸿毫无目标转悠,脑海里象一直在擂闷鼓,振得心碎xiong裂似的。脚步实在拖不动了,便在河滨绿化带一条石櫈子上坐下,点支烟想到大学毕业前夕,收到华梅的分手信,当时感觉真是天塌下来了,不料遇上几个酒疯子,横祸天降,幸好还有刘碧琼。而今人海茫茫中,再没有谁可依托可倾诉,只有靠自己撑住。
大鸿沿江边走到货运码头,吊车把轮船上的集装箱高高扬起吊到岸上。左侧不远处,停靠着汽筏子拖来的几只大木船,数百个码头搬运工,忙碌着把一袋袋货物扛上岸装汽车。有的哼着哨子,有的赤膊上阵,汗水顺着背沟往下淌。而个个笑逐颜开,看不到一点劳累艰辛的影子。
“啊,那个不是老知青张明常吗?”
大鸿走向前相认,张明常又惊又喜,两人江岸上就近找鹅卵石坐下。大鸿说:“明常,你回城就一直干这工作?”“是呀。当初,要不是我表哥同周志彬父亲达成那笔交易,就这工作也轮不到我。说不定今天还在月亮河村当知青爷爷哩。”“这倒不至于。现在连村里的年青人都进城打工了。明常,这些年过得怎样?”“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啥意思?”“唉,老婆嫌我没出息,找不到大钱,去年跟一个做生意的老广跑了。有朝一日,老子发了大财,也象古代皇帝一样,养着三宫六院,把今生所欠给补上!”
张明常一席似真似戏的话,却象利器猛扎着大鸿的心,好疼好疼。大鸿沉默,他吸口烟突然想到什么,转了话题说:“大鸿,听王纯清讲,你小子闯深圳不走运,现在咋样?”“工作丢了,给老板打工。”“你知足吧,只要有事做就好。你看那些吊车和集装箱意味着啥?”“不知道。”“你小子就装吧,说明我们这种搬运队即将散火,后面的路,唉,天知道。”“你找王纯清帮帮忙?”“人走茶凉,何况物与类聚。”
大鸿离开码头,昂起先前一直低垂的头,望着滚滚东流的江水,心里说:“一切都让江水带走吧。天负我,我可不为帮凶。”
大鸿回修理场已是下午,李德放下手上的活说:“大鸿哥,你去哪里了?嫂子好几次打电话找你。”“我去办点事。你们这样暴晒着干活儿想中暑呀?”“车棚停满了,这车装的鲜货,老板急着赶路,出价也大方,所以我们就……”
大鸿换上工作服同徒弟一起抢修,他蹲在车头上用公斤扳手拧缸盖螺钉,脑袋嗡嗡乱叫,额头上直冒虚汗。大恒说:“哥,你脸色卡白,是不是生病了?”“没事儿。抓紧干活。”
下午四点过,李德发动试车,大鸿坐车头上检验说:“慢慢加油……再轰两脚油。好,没问题了,熄火。”
大鸿揩把额头上的汗珠,从车头跳下来,踉跄几步晕倒,泪水汗水挂在苍白的脸上……
重负,让这条硬汉子终于不堪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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