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梅去成都华芳家,姐妹俩抱头大哭。华芳说:“今后大鸿敢欺负你,我的拳头也打得没把子。”“他现在比我更难。”“自己都落到这般境地还老惦记他。啥也不说了,你安心住下,别的慢慢想办法。”
华芳婆家并不富裕,三兄弟十来口人,由老父亲统着。二姐夫是老大,亲戚帮撑去废旧物资收购站做临时收购员,走街窜巷顺手捡些破烂或吃点收购差价,全部交给老父亲贴补家用,一家生活还过得平静,可华梅一来便激起轩然大波。
老二老三媳故意提高嗓门儿说:“人总要一张脸吧,可有人为啥就不要脸呢。自己从东山上嫁来拖穷一家,还把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带来吃闲饭,真是谁跟东山上的黄脸婆攀上亲,谁就倒血霉!”“就是,这日子没法过了。分家!”
华芳屋里跑出来还击:“大月亮下耍弯刀明砍,你们不怕嚼烂舌头?”老二媳妇笑道:“哈哈哈,大嫂,我们舌头嚼烂不要紧,只怕大哥白天累死累活,晚上还遭双份儿罪。”老三媳妇接过话头:“是呀是呀,龙门阵说干那种事儿太多,连商纣王也经不起。”“流氓!”
华梅捂嘴哭泣,心里说:“老天啦,为什么要让我忍受如此欺侮?”
老父亲呵叱:“住嘴,只要我有口气,分家没门儿!”
二姐哥回家说:“出啥事啦,闹得翻天覆地。”华芳说:“你问那两个泼妇去,只差没用棒棒赶我们出家门。”华芳一阵呜咽,二姐哥说:“你做大嫂的,别跟弟媳妇一般见识。”“她们骑头上拉屎,也忍了?”
二姐哥叹气坐下点支烟,华梅说:“二姐哥,你别怪二姐,我是这场战争的导火索。这样吧,就算我去捡破烂也保证交房租生活费。”二姐哥眼前一亮说:“嗯,华梅的话提醒了我,这样的确不是长久之计。要不,让华梅跟我帮忙怎样?”华芳抢过话头说:“什么,你当姐夫的出这种馊主意?一个大姑娘跟你走街窜巷收破烂?”华梅止住华芳的话头说:“二姐,二姐哥这主意比讨口要饭好吧。”“华梅,干这种活儿在城里人眼中并不比叫化子强。”“二姐,凭自己的双手活下去,没啥见不得人的。二姐哥,说定了。”
第二天一大早,二姐哥前面拉板车,华梅背着背兜跟后面走进一条小巷,二姐哥放开嗓子吆吼:“收废纸板儿、废塑料凉鞋、废铁废铜,啤酒瓶……”
二姐哥一声声吆喝让华梅心里一阵阵发紧,低着头跟后面转了几条小巷,他们终于揽得第一笔生意,十几个啤酒瓶,几双旧塑料凉鞋,拾几斤废纸板,二姐哥满意地笑道:“华梅,今天开张生意不错。”
华梅苦涩的笑笑没吭声,走到前面路口,二姐哥说:“华梅,我向右你向左,我们在锦江路口汇合。你千万不要怕,我们有收购站的证明,一定吆喝出来,不然,别人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华梅点点头走去,她默默走了一段路,心里一次次下决心吆喝,可就是吼不出声来,她急得流泪想:“为了爱,吆喝出来!”
“收废纸板儿,废塑料凉鞋,废铁、废铜,啤酒瓶!”
华梅纤细柔弱的声音断断续续,有的路人驻足盯着她,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也有的悄声议论:“一个水灵灵的姑娘收破烂,简直不可思议。”也有的议论:“落得这般境地,要么命硬克死男人,要么金玉其表,败絮其中。”还有心怀叵测者面对她淫笑。
华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心里默默地说:“大鸿啊,这些眼神你能看见吗,这些喳喳之声你能听见吗?”她暗暗揩揩泪,咬咬牙边走边吆喝:“收废纸板儿,废塑料凉鞋,废铁、废铜,啤酒瓶!”
一个中年男人夹着皮包迎面走来,收住脚步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华梅说:“小妹,你真是收荒的?”“当然。大哥,你有废旧东西卖?”“嗯,我工地上倒有一大堆破铜烂铁,就看你想不想买?”“大哥真会说笑话。”“那好,跟我走。”
华梅跟那人到建筑工地,门卫打开临时库房,那人指指里面一堆破铜烂铁说:“小妹,想买吗?”华梅点点头说:“一起过秤多少钱一斤?”“价格嘛,好商量。去办公室谈。”
华梅走进办公室,男人掩上门,招呼华梅坐下说:“小妹,看样子你刚干这行对吧?”“不瞒大哥,边干边学。”“看你象朵花儿,咋会收荒?”“大哥,何必笑话落难人?”“唉,真叫人心疼啊。要是你愿意就到我工地上帮忙怎样?”“谢谢大哥好意,先说你那堆废品怎么卖?”“好说好说,白送给你我也情愿。”“大哥,别开玩笑了,我看大行市,连槽货六分钱一斤行吗?”
他色迷迷地盯着她笑而不语,走向前突然将手搭她肩上,说:“你开价吧,你我不都是‘连槽货’吗?”说罢动手动脚,她嚯地站起来,愤怒地瞪着他说:“原来你是个伪君子!”他一抱搂住她,她奋力推开狠狠扇他一耳光。
“看不出是个朝天椒!”
“呸!我叫人了!”
“今天停工,看门老头是聋子。”
“机关算尽,你看窗外站着谁?”
他转头看窗外,回头为时已晚。
华梅侥幸脱险后躲到僻静处抽泣,她揩揩泪抓一把地上的泥土灰抹黑脸,拿出揩汗的毛巾戴在头上,背着背兜边走边吆喝:“收废纸板儿,废塑料凉鞋,废铁、废铜,啤酒瓶!”
傍晚时分,华梅去锦江路口与二姐哥汇合,二姐哥非常异外,叹道:“华梅,你超过我这个老人啦。可你这脸真象戏里的花脸。哈哈哈。”华梅舒口气说:“二姐哥,人这辈子不就象唱出戏,若没好脸谱,哪能唱出好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