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员觉得有点不对,刚要问问,就见马小钢端了丰盛的午饭,一脚跨进屋里:
“大娘,午饭打来了,快趁热吃吧。”
卫生员借机告辞了。
马小钢小心地陪着营长的娘吃午饭,决心谨言慎语,决不能说错了话。
令他意外的是,营长的娘这回特别寡言,只埋头吃饭,连一句话都不多说。
马小钢这才放下心来。
吃饭的时候,通讯员来报,说是营长打电话过来,有紧急任务,午饭后立刻准备,把大炮装上,随时待命。
马小钢一愣
“这咋整啊,营长的娘刚到啊。”
通讯员也愣在那里:
“这,营长不知道吗?”
马小钢把筷子一撂,对呆的崔兰花说道:
“大娘,不着急,您先吃饭,我去给营长打电话说一声。”
马小钢急急来到指挥部办公室,往基地要了电话,告诉电话员自己找张营长有急事。
不多时,张春阳就在话筒那端沉声道:
“喂。”
“营长,你娘来了,刚到的,现在就在你办公室里坐着吃午饭呢。”
话筒那端沉默了。
营长心里一定很伤心吧。自家老娘来了都没法招待,这马上就又要出执行任务。
“她说有什么事儿吗?”
营长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非常平静。
“营长,大娘说没什么事儿,就是想你了,家里大伯也想你了,叫大娘来部队看看你。”马小钢急忙答道。
“马小钢。”话筒那端营长的声音很严肃。
“到。”马小钢一个立正。
“你现在口袋里还有多少钱”营长沉声问道。
啊。这咋又跟他要钱啊。
这营长一见到他娘,就跟马小钢要钱啊。
“报告连长,我这个月的津贴还一分未动。”马小钢老老实实地答道。
“那好,我现在命令你,”话筒那端的声音很严厉,马小钢不自觉地又是一个立正。
“你马上送我娘到火车站,给她买一张回彰阳市的火车票,再把你剩下的津贴全给她。我借你的钱下个月还你,让指导员再多等一个月。”营长在话筒那端的声音到最后变得有几分苦涩。
“是,营长,坚决执行任务。”马小钢又是一个立正。
“买过火车票给我个电话,如果跟得上,我会赶到火车站送她。如果赶不上,”
营长的声音在话筒那端顿了顿,接着就坚决地说道:
“如果赶不上,你就告诉她部队有任务,我有时间就会给她写信。”
“是。”马小钢一挺胸脯,响亮地答道。
崔兰花被送到了火车站。
营长果然没赶上送老娘。
马小钢对着坐上火车的营长的娘挥手说再见,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营长的娘脸上的神情似乎不是失落。
也不是伤心。
更不是为即将外出执行任务的儿子担忧。
营长的娘,似乎心情颇不平静,又似乎心思不在这里。
看着营长的娘随着火车消失在远方,马小钢呼出口长气。
崔兰花回到彰阳市的第二天,就动身去了红星生产大队。
有些事情必须快刀斩乱麻,决不能拖得太久。
崔兰花起了大早,坐了彰阳市开往远志县城的头一班公共汽车。
到了县城,崔兰花就坐上了一辆马拉的车,上面已经坐满了人。
一马车的人,都是往各个村里去的。
马车上,崔兰花连声抱怨着,才从一个乡下的小姑娘那里,得到了一张小板凳。
她坐在车上,周围全是衣着寒酸的乡下人,有一个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吃奶的婴儿,常常张开嘴巴嚎哭。
车上居然还有两只鸡,一个干巴瘦的老太太说是要去看生孩子的女儿。
崔兰花直担心路上那两只鸡会拉屎,而那两只鸡也果然如她所担心的那样,将屎拉在车上。
虽然那老太太急忙用一把树叶子将鸡屎给抓走扔了下去,可是崔兰花却直觉得那一股鸡屎的恶臭味儿扑面而来,熏人欲呕。
这就是村里。
这就是村里的姑娘。
穷得要死,脏得要死。
她是一辈子也不要看见这些乡下人,一辈子也不要跟这些乡下的姑娘扯上什么关系。
崔兰花此时心里是真的后悔了。
她后悔没有早早给张春阳寻一门好亲事。
她当时生怕大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只想着不能让大儿子的津贴给了别人,所以从来不愿多提半句给大儿子提亲娶媳妇的事儿。
谁知现在,大儿子居然给自己找了个村里的姑娘。
这无论如何是不成的。
崔兰花咬紧牙关。
这样贫穷的村里姑娘,这样贫穷的村里亲家,可是一辈子都填不满的坑。
这不,八字还没一撇呢,5oo块钱就打了水漂了。
还有那两**药,老贵老贵的药了,应该也是给这村里的姑娘家人买的。
还没结婚呢,这钱就全给了村里的姑娘。
不,还负了债了。
这大儿子是有多傻,才能叫一个村里的姑娘给哄成这样儿。
崔兰花只恨得牙痒。
哼。
她崔兰花可不是好惹的。
敢欺负到她头上来,那她就不怕把天给捅个窟窿。
她就是拼上一死,也不能让这个村里的姑娘嫁到她家。
今天她倒是要好好地看上一看,看看这村里的姑娘究竟道行有多深,能把她的军官儿子给骗得这么溜。
她崔兰花还不信了,她儿子斗不过这村里的姑娘,她都风里雨里过了半辈子了,还能也栽到这个村里姑娘手上?
今天,她不仅要搅黄了这村里姑娘一门心思巴望的好亲事,还要干脆利落地把那5oo块钱给要回来。
想这么不声不响就把她的钱拿走,可没那么容易。
崔兰花在又一泡鸡屎溢出的恶臭中,捂上鼻子,恶狠狠地想着心事。
王玉枝正在村大队部的办公室里坐着,写一份村妇女工作情况简报,被村里一个妇人的喊声给惊醒了。
她抬起头,看见一个村里一个妇人正领着一个城里人打扮的半老女人走过来。
“有啥事啊?”王玉枝不解地问道。
“噢,是王主任啊。”那半老女人解开围巾,脸上很明显的高颧骨和大黑痦子,使她显得有几分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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