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腰带走了之后,晏君复随着瑾瑜回到了房间里。但当晏君复看到了内室屏风后面的热水,什么都没说又退出去了。
瑾瑜笑着关上了房门,绕到屏风后面,开始更衣了。晏君复倒是没走远,坐到了门前回廊的栏杆上,看着远处高高的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已经夜深了,今日往返了一趟边境,倒没觉得已经这么晚了。
不知坐了多久,身后传来了“吱——吖——”开门的声音。瑾瑜披了件长衫,出来了。
晏君复回头,看到了瑾瑜还在滴水的头发,赶紧将她推回了屋里。
他拿来一条长长的干毛巾,坐在床塌上,为身旁的瑾瑜仔细地擦着头发。
瑾瑜见晏君复张嘴又想说教,便抢先开口道:“我看你一人坐外面无聊嘛~”
然后,还不等晏君复说话,她凑近晏君复,又搂上了他的脖子,眼波潋滟:“若是你我成亲了,你便不用在外面干等那么久了吧?”
晏君复看着她头发上的水一滴一滴落下,打湿她肩膀上的衣衫,喉咙不自觉地动了一下。片刻,他有些恼怒,将手里的毛巾扔给了瑾瑜,便从床塌上起身了。
他头也没回地走出了内室,坐到了外间的桌案前,随手拿了一本书,强装镇定。
瑾瑜也拿着毛巾,跟了出来,在他身旁跪坐了下来。
瑾瑜一直往他身边靠,他便真的怒了,他将手里的书大力合上,起身了:“瑾瑜你不用再试探我了,我多年前就对你说过,你我是兄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北厢房。
瑾瑜从小就怕晏君复生气,但是独独这一次,她真的没有怕。她只想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这次,就算是她自私吧!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
晏君复回头,看到了房间里摇曳的烛火在窗上映出了瑾瑜的影子,内心里更燥热,突然,想喝一点酒。
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尹风的西厢房里,尹风正在桌案前给儿子写信,一抬头看到房间里多了个人,吓得笔都掉了,快写好的书信上也染了一个黑枣似的墨点。
“主上?”尹风站了起来,试探性地问面前这个表情令人琢磨不透的人。
晏君复倒是走到了桌边,坐下了。
“有酒吗?”
“主上在外面办事的时候不是从不喝酒?”
“又喝不醉,解解闷。”
“好。”尹风倒是没有继续啰嗦,走出了房间,不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几坛醉东亭。
尹风在晏君复对面坐了下来,将一坛推到了他的面前,试探性地像小时候一样喊了一声:“师弟?”
晏君复听到这个被尘封了很久很久的称呼,不知为何,一股酸涩爬上了心头。他将塞坛口的红布一把扯开,仰头便是咕咚咕咚的两大口。
尹风也将自己的坛子打开,在晏君复的坛子上碰了一下,才喝了一大口。
房间里再没有人说话,只有偶尔的撞坛子的声音。尹风不能说什么,他只能心疼。心疼那个九岁便咬着牙一株一株种满了漫山遍野的梅花,却一转身趴在坟头上哭的肝肠寸断的孩子。心疼这个从九岁开始,日思夜想都是查明父母死因报仇,活着就是为了继承皇位,一生下来便肩负着江山,高处不胜寒的人。他记得小时候和晏君复一起在浩淼山庄学剑的日子,那时的晏君复也会偷懒,也会不听话,也会将他母亲气的狠狠的罚他。但是九岁之后,晏君复再不能偷懒,再不能不听话,即便做错事也再不会有母亲罚他。因为现在的晏君复一旦做错了,动辄就是上百号人的生死,甚至是他自己的生死!从没有人问问晏君复愿不愿意,从没有人问过他想怎么活!
晏君复也不能说。有些事情,可以放在心里,但是永远都不可以说出来,一个字都不行。
烛火渐渐熄灭了,屋内更加寂静了。两个人依旧对坐,没有人动,依旧一人抱着一个坛子,不时地将坛子举向对方,两坛相碰,然后分别低头饮下。
待所有的坛子都变空,又过了很久,晏君复才起身。他借着月光,缓步走到了门口。双手缓缓将门拉开,但他脚步却没有动。
片刻之后,晏君复口中轻轻地吐了两个字:“师兄。”然后便是一阵风拍打门的声音,晏君复已经消失了。
晏君复看了一眼天,月亮已经西沉,东方的天已经有一些亮光了。北厢房外室的烛火却还亮着,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睡着的瑾瑜。瑾瑜依旧只穿了中衣,披了件外衫,头发也没有梳,毛巾还在地上扔着。室内的洗澡水早已经凉透了,桌边还有一滩之前心太乱,没有注意到的血迹没有清理。突然,一阵愧疚之感撕裂着他的心。
他轻轻地走了过去,将烛火吹灭,然后轻手轻脚地将瑾瑜抱了起来,回了内室。
瑾瑜一被放到床塌之上,晏君复还来不及撤手,瑾瑜便醒了,睁开了眼睛。
晏君复看到瑾瑜张开了眼睛,有一丝丝的尴尬,他连忙将手臂抽了回来。在床塌边坐了下来。他虽然酒量不错,自身的控制能力又很强,所以喝再多也神志清醒,但该有的头晕的生理反应还是会有的。
瑾瑜也从床塌上坐了起来,小手牵上了晏君复的大手:“你喝了多少?”
“三四坛而已,不在宫中,偶尔放纵一下。”
“君复哥哥。”瑾瑜说着,双手环住了晏君复的腰,将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后背上。
“君复。从此之后,我再不唤你哥哥了。”
“瑾瑜。”
“你明知我的心意,为何一再逃避?难道是因为我命不久矣你不愿意用情太深吗?”
晏君复听瑾瑜如此说,心跳漏了一拍,连忙转过身来,解释道:“不是,你怎会如此想?”
瑾瑜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嘴角上扬:“那你算是承认了?承认你明白我的心意,也承认你对我用情至深了?”
“瑜儿。”
“君复,你听我说完。我知我活不久了,所以只是希望最后能活着的日子里,让你明白我的心意。我六岁的时候便知道我活不过十六岁,那时候我就想着,从此不理你了,这样谁都不会伤害。但是,君复你知道吗?我已经有过一世谁也不敢爱的经历了,连父母都不敢爱,更何况身边人?那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我虽然无牵无挂的离开了,但是我再也不想过那种清心寡欲,日日等死的日子了。这一世,算我自私一次好吗?我从小就喜欢你,依赖你,我想爱你,也想从你这里获得对等的回应。这样,即便一年之后我死去,来世再投胎也没有遗憾了。我若来世还有记忆,一定会来找你!”(未完待续。)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