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临关,晏慈骑着马远远便瞧见城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披着一身白色大氅,撑着一把油纸伞,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像极了雪地里一棵迎风傲雪的梅树。
晏慈两腿夹了夹马肚子,加快了速度,嘴角已然抑制不住上扬的弧度。
“阿慈!”江辰暮接住来到跟前,翻身下马的晏慈。
晏慈掀下连着氅子的帽兜,抖落了身上的雪,扑进江辰暮怀里,同他共撑着一把伞。
“你怎么在这?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回大昭?”晏慈揽住他的脖子,在他嘴角亲了亲,问。
“等你一起回去。”江辰暮将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手心里捂了捂,为着扯马绳冻僵的手渐渐回了温度。江辰暮从怀里取出一副准备好的手套替她带上,而后才一手揽住她,一手牵过缰绳,带着她往回走。
晏慈紧靠着他,另一只手拉着他牵住自己的那只胳膊,凑近了说:“本来想着赶回去大家一起过个除夕的,就怕是来不及了。”
江辰暮低头蹭了蹭她的发,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年除夕,就我们两个也不错。”
晏慈回笑道:“嗯,就我们两个也不错。”
他们果然还是没能赶在除夕前到京城,差了两日路程。不过二人倒也不遗憾,修了封家书送回京城,便就地在落脚的城镇里寻了处客栈住下。
到客栈时已快到了饭时,客栈里没什么别的客人,想来像他们这般逼近年关还在赶路的人着实不多。客栈的老板是个热心的中年人,见他们二人风尘仆仆地赶路留宿,便邀着他们一起吃了年夜饭。
客栈不大,伙计也不多,加上老板也就一个厨子一个跑堂的和一个做杂活的老婆婆,年夜饭是厨子大哥做得,摆满了在客栈一楼的大堂中间的那张大圆桌,晏慈和江辰暮感恩客栈老板的邀请,两个人跟着一起忙活这顿年夜饭,倒也多了些别的趣味。
待结束了年夜饭,听着客栈老板和伙计们天南地北地讲着些趣事,引得晏慈不住地拍掌欢笑,江辰暮则是全程就望着晏慈嘴角含笑,时不时给她递一个剥好的橘子。
等夜里回了房,晏慈埋在江辰暮怀里睡着时,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
两人都没想到在一起后的第一个除夕,会是在奔波的返程中,也没想到,竟会是这般出乎意料地简单温馨。
第二日离开时,客栈老板还很是热情地拉住两个人道别,临走还塞了一袋子当地的特产糕食给他们。
江辰暮和晏慈承了情和礼,又没什么可以回报的,只得趁着掌柜不注意时在柜上留了一些银两。
快马加鞭,两人总算是在初三到了京城,回了府上照例是一番洗尘事务,而后便是换上新衣进宫参见皇上,给拜个晚年。
到了宫里,正巧碰上也来拜晚年的裴原夫妇,晏慈这才知道,这二人竟赶着除夕前日的好日子成了婚,因着何正言同其大儿子已经被流放,何家如今已无人,故而省去了何烟鱼归省之事,二人便索性入宫来给江辰宇拜年。
又得知裴原夫妇过几日便要回裴原的封地了,几人稍作商量,想着在二人离开前大伙再一起好好聚一回。
这次地方选在了八王府,江辰宇日理万机却也还是特地微服出了宫,一进门就招呼大家忘却君臣之礼,今日只谈情谊,不谈公事。
晚膳之前,江辰宇江辰暮几人围坐在案前下着棋,裴原棋臭得一绝,只要上场便没赢过,倒是宋明出乎意料地棋艺竟也同其医术一般高明,连胜了好几局,忙被众人劝着在旁休息,他也不在意,只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招呼着自己的小徒淮准给自己倒茶。
晏慈等一干女子对他们的棋盘胜负并不感兴趣,倒是围绕着最近京城里新出的一些话本子聊得开心。
等晚膳安排上来,一行人才陆陆续续入了座。
“如今一干事了,大家终于又能坐在这里,好好喝上几杯。”江辰宇首先起身举酒道。
今日的酒皆是取自八王府里的陈酿,全有江辰暮亲自酿成。
众人举杯符和,江辰宇又道:“裴原和烟鱼将要离京,这一杯,算作给你们践行了。”说完,将手里刚满好的酒饮尽。
裴原和烟鱼跟着起身对他举杯,裴原饮尽后给自己又倒上一杯:“家父之冤得报,以及多年的培养之恩,裴原这里谢过陛下,往后定终其一生为大昭固守疆土。”
江辰宇与他碰杯饮下这杯敬酒。
宋明拿过淮准悄悄为自己倒上的酒,将面前的茶倒上给他,这才举着酒道:“过几日,我也该带着淮准回山了,也给我饯个行吧。”
晏慈闻言欲问几句江辰暮身上的余毒,就听宋明望过来,对她说:“我知道王妃要说什么,不必担心了,我来时替王爷瞧过了,余毒基本已经清完了,我留了个补气的单子,照着服个一年,也就养回来了。”
晏慈松下气,举杯敬他。
宋明也不客气,便也喝下这杯酒。
这时,方才一直不说话的江辰暮开口道:“我打算带着阿慈去金陵。”
众人静了片刻,方又继续攀谈,宫玖问道:“怎么突然要去金陵。”
宫玖问这问题自然是合适的,毕竟他与晏慈相认后也是聚少离多,这如今晏慈刚回来,又说要走。
不过好在金陵与京城其实也不过就一日里程,并不太远,若是要见面也还是方便的。
“阿慈不喜皇城的繁杂,我想带她在金陵寻处安静的地方住下。”
晏慈附和道:“况且金陵比京城更暖些,也何时辰暮休养身体。”
宫玖见晏慈已是这般说了,便也不再继续问,总归金陵不远,若想见面也不难。
几番下来,这次聚会宴席倒又成了个饯别会。
酒过三巡,众人纷纷散去,江辰暮和晏慈站在王府大门前,一一送过大家,最后离开的是江辰宇,他走至马车前停下,回身望向两人,晏慈以为他有话要说,拉着江辰暮想上前几步,却见他摆摆手,转身进了马车。
马车一路向前,到了宫门前,他掀开帘子看向这高大的宫门渐渐开启。
他轻叹一口气放下了帘子,从今往后,在这皇城内,他便真的是孤家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