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满耶猛灌下一口酒,冷着脸一下子将酒杯扔了出去。
瓷器破碎的声音在整个空荡的殿内显得刺耳突兀,萨满耶似是觉得不过劲,又将手边桌子上的册子一推,稀拉拉地落了一地。
苗蛮被惊地身子一震,一抬头就对上萨满耶阴郁的眼神。
“她和谁成过婚了?”低而喑哑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怒气在耳边响起。
苗蛮心里暗道不妙,一边暗骂晏慈哪壶不提提哪壶,一边又思考着怎么说才能让着眼前的恶狼保持冷静。
当初晏慈其实并未仔细解释过她为何会成为八王妃,只是说为了拿到解药,因缘际会下成了这个八王妃,只是那几日下来,显然晏慈和那大昭的八王爷有点什么,苗蛮当然不能直说那两人之间的暧昧,只得捡着些不容易惹怒萨满耶的话来说。
“这,其,其实也不算成了婚。”苗蛮模棱两可地说道。
闻言萨满耶果然眉头松了一些,那满脸的戾气一时也淡了几分:“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那成婚其实也就是个托,她是为了进宫找药才成的那婚。”
“进宫?”萨满耶眉头又皱了起来。
苗蛮见状忙又解释道:“不是宫里头那位,是那八王爷。”
萨满耶握着的拳头松了松,不是宫里头那位就好。
不过,八王爷,萨满耶有点印象,只是他少时在大昭的皇宫里同江辰暮并不熟稔,再加上江辰暮后来离京寻药,更是没了交集,倒是江辰暮的兄长,江辰宇,萨满耶倒是说过几回话。
苗蛮打量着萨满耶的神情,思衬着要不要将江辰暮未曾痴傻的事情告诉他,但左右想想,又觉得这便难免被他问及晏慈同江辰暮之间的关系,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闭嘴。更何况江辰暮那事事关大昭王室内部的龃龉,苗蛮虽同萨满耶私交甚好,又是半个门客身份,但究其到底并不是北狄人,并不想参与这两国争斗之中。
看着眼前这喜怒不定的人,苗蛮心里叹气,决定等这事翻了篇就赶紧告辞回苗谷,省的到时候把自己也栽进去了。如此想着,便又记起了自己来这最初的原因便是为这萨满耶解毒,故而趁着这会儿岔开话题道:“说来她如今已然为你寻到了解药,我看过了,没问题,你到时候服下,我为你开几个解毒后调养的方子。”
萨满耶不甚在意地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倒是没对这事反驳什么。
“她的蛊解了没。”
“没,说好了要等你解了毒无事了,她的蛊才可以解开。”
如此,萨满耶抬手捏了捏眉心:“晚上你同我一起去见她,我解毒,她解蛊。”
苗蛮点头应允,说完便借着要回去准备解蛊的材料的缘由离开了大殿。
……
晏慈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殿内不知何时有人进来点了烛火,桌案上还放着一些糕食和茶水,应该是怕晏慈醒了后觉得饿所以准备的。
晏慈从榻上坐起,摸了摸肚子还真有些饿了,便也不客气,走到桌案前坐下。
上面放的都是晏慈以往常吃的点心,几乎都是大昭那边风味的,当初刚到北狄,因为一时适应不了这边的吃食,萨满耶便总是唤当初跟着他一同去大昭的多玛给晏慈做北狄的点心。
晏慈拿起一块桂花糕尝了尝,仍然是熟悉的味道。
不自觉地就想起之前答应过江辰暮要为他做点心的事情,现下已然快要入冬,桂花估计也快谢完了,同他的约定或许也只得等到来年了。
正想着,那边殿门便开了。
萨满耶带着苗蛮一起进来了。
晏慈听见开门声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吃着自己手中的桂花糕。
苗蛮见她吃着东西,快两步走到案前坐下,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啧,在北狄这地方吃桂花糕,也就是你有这特权了。”
晏慈闻言一噎,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来吃得开心,却从未想过这北狄高地草原,根本见不着什么桂花树,想来,也只能是萨满耶特意让人从大昭那边带回来的材料了。
心里莫名颤了颤,晏慈没再继续吃糕食,呼了一口气看向刚刚走至案旁的萨满耶。
他面上带着倦色,已然换了一身衣裳,但凭着晏慈这对酒的敏感度,一下就闻出了他身上还未散尽的酒味。
又一个人喝闷酒了。
晏慈心里想。
两人视线对上,默默注视着对方却无人说话。
苗蛮咽下嘴里的糕点,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然后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咳咳,你们俩别看了,今晚上还有正事呢,晏慈,解药呢,给他服下吧,完事儿我今晚就给你驱蛊了。”
晏慈不自在地别开眼,逃似的站了起来走到床边,拿起自己方才放在枕边的药瓶,又走回桌案旁,递给萨满耶。
“药我拿回来了。”
萨满耶看着递到眼前的药瓶,突然就笑了。
只是那笑里并不是欣喜,而尽是疲惫和无奈。
“你费了那么大功夫,取回这药,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离开我。”
苗蛮见他又要钻这牛角尖,在旁边着急道:“哎哎哎,你们两个人的事,别当着我的面。现在,你把药吃了,晏慈你去那边躺好。”
萨满耶于是低下头,接过那药,打开了将解药倒在手上,也不多看一眼,便直接吃了下去。
晏慈别开眼不愿看他,只按着苗蛮的话转身回到床上躺下。
苗蛮让萨满耶唤人去倒盆水来,再顺带多要一个空盆子。
萨满耶瞥了他一眼,还是认命地走到门口吩咐了一句。
苗蛮则从桌案上拿了一盏油灯,便跟着晏慈到了床边,拿出自己的针袋铺开,撩起晏慈手臂上的衣服,便将几根长针扎了上去,又从一个药瓶里取出了一个药瓶,将里面的液体状药物抹在晏慈手腕上。
那边要来的盆和水很快就到了,苗蛮让人将空盆放在自己脚边的小凳上,打了热水的盆则放在自己手旁的桌子上。
紧接着,又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匕首,拔出刀鞘后,让刀刃处在烛火上燎过,便要对着晏慈的手腕划去。
只是刀还未碰着晏慈的手,苗蛮握刀的手便被萨满耶一把抓了个着。
苗蛮诧异地回头,就见萨满耶站在自己身边,眼神阴鹜地看着自己。
“你干什么?”
苗蛮一头黑线,解释道:“当然是割口子啊,不割开口子我怎么引出蛊虫啊?”
萨满耶地手还是紧紧攥着苗蛮不送,甚至又加大了几分力度,让苗蛮苦不堪言。
“没别的方法吗?”
苗蛮忍着痛摇摇头。
晏慈抬起另一只手扶额:“萨满耶你松开他,割一刀罢了,我没那么金贵,在这么磨蹭下去,这蛊还解不解了?”
萨满耶这才不甘心地松了手,苗蛮揉了揉被捏红的手,心里问候着萨满耶的祖宗八代。
“赶紧的。”晏慈催促道。
苗蛮点点头,将那刀刃又过了一次火,接着便果断地在晏慈手腕上割开了一道血口子。
晏慈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因为疼痛勾了勾手指,下一秒就闭上眼睛闭着自己忍耐。
血很快就流了出来,径自流在了先前准备的空盆里。
苗蛮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打开了放在晏慈手腕旁,那竹筒里放的便是那只母蛊了。先前涂抹的药水便是用来加强母蛊对子蛊的召唤的,双重吸引下,能够使蛊虫最快时间内感知到母蛊的存在并离开宿主的身体。
萨满耶看着那流了一小盆的血,脸越来越黑,心里也把苗蛮碎尸万段了几回。
好在也没多久,就见晏慈突然紧皱眉头,疼得出了声,而那蛊虫也在晏慈手腕上方现了形,一点点朝着刀口靠近。
苗蛮拿着竹筒的手也有些颤意,倒不是怕这蛊虫不出来,只是背后那道强烈的视线让他着实不得不紧张。
终于,那子蛊离刀口越来越近,最后从刀口冒出了头,苗蛮手疾眼快地用针袋旁备好的银筷夹住了那子蛊,将它放回竹筒盖好,而后又连忙为晏慈止血,取针。
晏慈此时额角早已满是汗水,发梢也被汗水浸透湿了,面色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出血过多而显得苍白不已。苗蛮处理好伤口后便往退开,松了一口气道:“这蛊便就取好了,接下来几日还得好好调养一下身子,这蛊毕竟损人,伤身子。”
言罢就见那萨满耶杀人的眼神再次落在自己身上,苗蛮也不再多说什么,匆忙告完别就退了下去。
萨满耶坐到晏慈身旁,拿过一旁热水盆上的布巾,拧干了后替晏慈擦起汗来。
晏慈有些虚弱地挣开眼睛,抬起无事的那只手握住他的手腕。
“你不必,不必为我如此。”
萨满耶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轻轻地挪开她的手,自顾继续为她擦拭。
“你又何必,这么糟践你自己。”
晏慈别开脸,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萨满耶替她擦拭干净后,眼神落在她包扎着纱布的手腕,心里隐隐犯疼,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解药在作祟。
将那布巾放回盆里,萨满耶唤来人处理。
“你好好在这休息吧,有事唤人即可,我明日再来见你。”
说完,萨满耶便离开了,晏慈睁开眼看着床顶,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