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感情就是如此,没有什么缘由,奇妙无比,你根本说不清那到底是孽缘,还是良缘。
晏无心或许早已经不记得他在街痞流氓手里救下来的那个小姑娘,并且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的事,但偏偏就有人把它一直牢牢记在心底,并把它当成缘起的开始。
而晏无心和沈含笑缘起的开始,当是在战场上的初见,当是他对曾经的盛海棠生出惺惺相惜的情意时。
对于沈含笑来说,盛海棠死,宣布她和苏澄的缘分彻底结束的同时,也是她和晏无心的缘的新的开始。
伴随着时间流逝,距离二人的婚期也越来越近,终于到了成亲的前日。
金线绣制的大红嫁衣送到了沈府,沈含笑试着嫁衣。嫁衣剪裁合身,煞是好看。小兰替她戴上凤冠,端详着镜子里的人儿,情不自禁地说道:
“明日咱们拿脂粉往脸上一扑,把小姐您脸上这些未消的疤痕完全盖住,再穿上这一身衣裳,那您一定可以成为这天下最美的人儿。”
小兰说的是漂亮话,沈含笑摸着自己的脸颊,不由地想到自己尚是盛海棠时,出嫁时的情景。
当时她是盛家最受宠的小公主,嫁的人也是南越太子,婚礼之盛令人叹为观止。
她的脸也生得好看,比镜子里的这张面孔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不施粉黛,便如天仙下凡间。不知怎地,沈含笑竟然有些遗憾,遗憾晏无心见不到自己当时的模样。
试过凤冠霞帔,沈含笑便让小兰把她们放起来,换上平时的装束,走出门去。
今儿,是她作为女儿身留在沈府的最后一天,过了今日,她就是摄政王府的王妃,再回到沈府,便是客。
沈放之舍不得这个妹妹,今儿特意请了假,要留在家中好好地陪沈含笑最后一天。
兄妹二人坐在堂间里,堂间里生了旺旺的炭火,暖和的很,桌上摆了瓜果点心,沈放之坐在沈含笑对面,他有意想要说些什么,偏偏嘴笨地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们的父亲早年蒙冤受辱,一家人锒铛入狱,早早地撒手西去,只留下他兄妹二人在人间,却是天南海北,隔得遥远。
对于沈含笑,沈放之有怜爱、有愧疚、有感激等。
他愧疚的是,自己这些年来都不在沈含笑的身边,没能好好地照顾沈含笑,好不容易重逢了,他还没有尽到兄长的义务,她便又要嫁人。
感激的是沈含笑以一己之力帮助沈家翻了案。沈放之明白,如果不是沈含笑,沈家的这桩冤案,或许永远都不能昭雪。
怜爱的是,她是自己的妹妹。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正因为此,他更多的是不舍。
他不舍沈含笑嫁到摄政王府去,然,女儿家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如今沈含笑觅得良人,沈放之无论如何也不能阻碍这桩婚事。
但一想到,今日之后,这偌大的沈府里,就会只剩下他一个人,沈放之便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再想到,再见到沈含笑时,他们兄妹二人便不能像现在这般了,他要跪下来敬她一声摄政王妃,他们之间的关系分明没有改变,却似乎有什么隔阂将要产生,或许会慢慢地再次疏远时,沈放之心里就更加难受。
沈含笑是七巧玲珑心的人,她瞧见沈放之那副表情,隐约猜到沈放之的心情,朝沈放之那儿挪了挪,宽慰道:
“兄长莫要伤怀,我即便是嫁出去了,也可以常回家来看望你,也一直是沈家的人啊。”
七尺男儿,竟因为沈含笑这一句话,眼角闪起泪光来。他擦了一把泪,点头说道:“我就是舍不得。”
他举起手来,摸着沈含笑的头发,略哽咽道:“一想到明天你就要嫁进摄政王府,以后就是别人家的夫人了,我就难受。”
“没什么好难受的。”沈含笑拉过沈放之的手,劝慰道:“就算我嫁进了摄政王府,也一直是你的妹妹。咱们家和摄政王府间离得这么近,兄长若是想我了,只管去摄政王府里看我,或者我来看你。”
沈放之又擦了一把泪,沈含笑这话说的倒是不错,但到底是嫁出去的闺女,哪里能够和现在一样呢。
他害怕在这儿再待下去,真的会忍不住哭出来,站起身别过脸去,说道:“我去看看他们把嫁妆收拾的怎么样。”
说罢提脚走出堂间。
瞧着沈放之略显萧索的背影,沈含笑不知怎地,忽然把他的背影,和自己尚是盛海棠时,出嫁时自己母亲的身影重合到一起,鼻子一酸,险些也流下泪来。
上苍到底还是厚待她的,她重活一世,虽说同样失去了父母双亲,但至少有一位兄长在世,让她能够体会到亲情的味道。
沈含笑的鼻子越来越酸,也用袖子抹了一把泪,这一幕正巧被小兰看见,小兰连忙走过来,关切地询问道:
“小姐您怎么了?您怎么哭了?”
沈含笑摇头:“没事,风太大,迷了眼睛。”
这堂间门窗管关的严实,哪里能够透进风来啊。小兰大致猜到沈含笑为何流泪,却不知道该如何劝,只得陪在沈含笑身边,一言不发。
成亲是件喜事,确实是一件喜事,但它同时也是一件令人伤怀的事。
喜的是夫家的人,伤怀的是娘家的人。
大红灯笼,红绸早已经密密麻麻地挂到了摄政王府里所有能挂的地方,晏无心喜气洋洋地站在院子里,打量着这座同样“喜气洋洋”的宅邸。
多少年了,这座宅邸终于要迎来它的女主人,那个在他心尖上的人。
瞧自家王爷如此高兴,寻素也高兴的同时,心里亦有些淡淡的失落。
她自幼时起,就跟在晏无心身边,说她对晏无心一点儿情意都没有,那是假的。但只要自家王爷幸福,那就够了。
她愿意就这样一辈子,以一个下属的身份默默守护在晏无心身边,只要晏无心能够幸福平安,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