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笑躺在床上，听着晏无心的动静。
她其实睡不着，就算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沈含笑平躺在床上，看着帷帐上刺绣的纹路，夜色或许很美，她看不见，她能够看见的只有帷帐里的这方小小天地。
夜很静，沈含笑却清楚。
静得她能够听见自己和晏无心的每一声呼吸。
约摸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已经躺好在床的晏无心轻声又问：“你睡着了吗？”
沈含笑没有吱声，晏无心等了等，开始慢慢地自言自语，开始详细地解释他为什么要隐瞒沈含笑，南越攻城的事情。
从始至终，沈含笑都没有吱一声，直到晏无心说完，又问：“你真的睡着了？”
沈含笑翻了个身，她翻身的动作很大，造成的声响也大，算是给了晏无心回应。
晏无心何等聪明，他听见动静，便清楚沈含笑已经听到自己说的话了，他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同样选择了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再度睡去，一直睡到次日日上三竿，碧溪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呼喊沈含笑起身。
沈含笑醒过来，揉揉朦胧的双眼，迷糊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没出什么事，只是你回来之后就睡了，一直睡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我亲自给你炖了乌鸡汤，你起来吃一点。”
冒着热气的乌鸡汤就在桌上，沈含笑透过掀开的帷帐看到了乌鸡汤，看到了依旧在睡的晏无心。
她轻手轻脚地穿上衣裳，蹑手蹑脚地端起桌上的乌鸡汤，小声对碧溪说：“我们去你的房间吃。”
沈含笑这是不想打搅晏无心的休息，碧溪立刻了然，俩人悄悄地出了房门。
沈含笑出门之后，见到低头守在门外的李秀娥，吩咐道：“寻素不在扬州，王爷身边现在不能没人伺候，这几天你不用服侍我了，就在这儿候着，好好伺候王爷吧。”
李秀娥求之不得，她压抑住内心突如其来的喜悦，躬身回道：“奴婢一定会好好侍奉王爷，直到王爷痊愈。”
她的喜悦没有展现在脸上，却从她的语气里钻出来。
沈含笑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吃饭现在是最主要的一件事。
两碗乌鸡汤下肚，沈含笑顿时觉得浑身舒畅，暖和的很。碧溪收拾了碗筷，才问她：
“小姐，寻素信中说，镇江城的守将常远，前夜开城投降，北珉一共俘虏了五万南越将士，是真的？”
“是真的。”
“那、那五万俘虏现在怎么样了？”碧溪毕竟是南越人，五万俘虏不是小数，碧溪会关心他们的安危，是在情理之中。
“一万多人归顺了北珉，其他人被我放了。”沈含笑平淡地说。
“什么？小姐你把他们都放了？”碧溪一下子抓住沈含笑的手，她紧张地环顾四周一眼，“小姐您等等。”
说着碧溪起身关上了房门，回到沈含笑身边，小声地紧张地询问道：“您怎么把他们都放了？”
“他们其中很多人上阵杀敌，是被逼无奈，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是无辜的，再说了，他们是南越的子民，而我，好歹也做过南越的皇后，就这样屠杀自己无辜的子民，我下不去手。”沈含笑叹息一声。
碧溪了解并理解沈含笑的感受，但她依旧斥责沈含笑道：“那您也不能把他们都放了啊，那可是三万多的俘虏啊！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传回京都，太后和北珉皇帝怪罪下来，该怎么办？小姐您太鲁莽了。”
怪罪下来？沈含笑想了想，笃定地说：
“我可以确定，晏开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怪罪于我，至于太后，她是个识大体的人。”
“可是”
沈含笑抓着碧溪的手，轻拍以安抚，微笑说道：“你莫要担心，我虽然放走了三万多的俘虏，但那些人里，选择回到南越的仅有千人，其他人都回家去了。苏澄那人我了解得很，回去的千人，也活不长。”
“碧溪你不用担心，就算上面真的责怪下来，我也自有办法应对，就算我没有办法，还有晏无心呢。”
说起晏无心，碧溪忽然想起来什么，她警诫沈含笑道：“你莫要让李秀娥离晏无心太近。”
“为何？”沈含笑不解。
“小姐您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李秀娥明显对晏无心有意啊。”
沈含笑毕竟是活了两世的人，李秀娥的那点儿小心思，又怎么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我知道。”沈含笑说。
“你知道？你既然知道，就不该把晏无心交给她来照顾。”碧溪的语气很认真，她的神情也十分认真，“我知道问这些话不合时宜，但我早晚都要问。今天既然说起了，我便来问问你。”
碧溪顿了顿，她在等沈含笑的回应，她见沈含笑没有说话，清清嗓子，低声问
“小姐，你还喜欢苏澄吗？”
沈含笑一愣，不明白碧溪为什么会忽然问起苏澄来，这是她们离开南越，来到北岷之后，第一次谈起这个名字。
还喜欢苏澄吗？沈含笑轻笑，这算是什么问题呢，“如果我还喜欢他，又怎么可能会帮着北岷攻打南越。”
“是真的不喜欢了吗？小姐你好好想一想，你现在心里面对苏澄，究竟是什么感觉。是爱、是恨、是由爱生恨，还是其他？”
碧溪这个问题问得好，沈含笑张口想答恨，却又觉得不对，她一下子陷入沉思中。
沈含笑唯一确定的一件事，就是她要报仇，她要把曾经她送给苏澄的一切，亲手夺回来！
其他的事情，沈含笑没有想过，或者说，她没有细想过。
她从北岷皇宫活过来的一刹那，脑子里想的事，只剩下要怎么活下去，怎么在这个吃的世道上活下去。
后来想的事，也只有要怎么样为自己，为盛家报仇。
南越皇宫里，苏澄向她示好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自己对苏澄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意，她只觉得恶心。
是的，她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