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你说什么?我爹被斩了?!”古天应瞪大了双目,看着宛氏急迫的问道。
一听古天应的话,才止住泪水的宛氏眼圈更红了,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只透出一声低泣。满院子的丫鬟下人都红了眼,立在一旁暗自流泪。
“古少爷,此事千真万确。”站在宛氏后侧的一人上前接话,此人年约三十,五官端正,相貌堂堂,双眉之间生有一颗小小的黑痣,这叫双龙戏珠,有此痣者定然会大富大贵。他身穿寻常百姓的衣袍,打扮的十分寻常。但是那一身的布衣却挡不住浑身上下散发而出的高贵气质,也掩盖不住一身的风尘仆仆。
古天应打眼一看,记忆中认识此人,他是当朝二品大臣涵珰府上的随身管事,叫做于终离。涵珰和古奉是知己兄弟,以前常来古府做客,身为随身管事的于终离自然也是古府的常客,和古家上下都很熟识。方才人多,于终离又是一身寻常打扮,所以古天应没注意。
“于管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古天应赶忙问道。
于终离深深的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原来古奉领军去西北抗击蒙军之后的第二个月,武帝就驾崩了,大皇子显文顺理成章登基为圣。显文这人虽有仁德,但是优柔寡断,胸无机谋,不能识忠义奸妄。而当朝丞相觅离却是奸猾之人,武帝在位之时,他和古奉两人一文一武就有不死不休的大过节。
当初觅离作保,让他的女婿张太负责征收军粮。在这个时代,征收军粮可以说是最大的油水职位。朝廷原本下令每户三斗粮草,张太却每户征收四斗粮草,多出的一斗就进了自己的腰包。其实此中细节大家都知道,征收粮草十分的辛苦,风险也大,所以张太收些好处也是无可厚非,大家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是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张太下令每户征收四斗粮草,到了下品官员那里就变成了五斗,一级一级往下传令,一次一次往上加量,到了百姓耳中就成了每户征收十二斗粮草,闹得各州百姓是苦不堪言。
但是张太有觅离撑腰,满朝的文武也不敢招惹,民间的疾苦他哪有心去管。后来古奉得知了此事,他是义愤填膺,在朝堂之上当着百官的面直接参了张太一本。武帝得知很是生气,命令司法令彻查此事。那司法令以前是觅离的门生,是觅离一手扶持上去的,他自然和觅离一个鼻孔出气。武帝此令的意思也很明确,虽然他很气愤,但觅离是当朝的丞相,张太又是觅离的女婿。自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外敌又将兵临城下,武帝不想因此让觅离和古奉结下仇怨,再生内患。所以才让司法令负责此事,意思就是做些表面功夫,抓些无关紧要的官员正法,然后把张太贬职也就算了。
但是古奉不答应,他知道司法令和觅离的关系,于是拜求武帝让他监察此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武帝没有办法只好答应。古奉自来最恨贪官污吏,得了圣令立马着手查办。没出半个月就掌握了足够的证据,直接把张太拉到菜市口给车裂了,并且把张府给抄了。张家上下两百一十三口也被发配远南,其中就有觅离的女儿、外孙。从此古、觅两家的仇怨算是打了死结,对于古奉,觅离是恨得咬牙切齿。
这次武帝一驾崩,文帝一继位,觅离可就抓住机会了。先是截住西北军中传来的九道捷报,然后暗令跟随古奉从军上阵的心腹,暗写告书,诬陷古奉按兵不动、通敌卖国,欲要趁文帝登基未稳之际,暗联大蒙谋逆造反,攻入丽都皇城斩杀文帝,然后和大蒙平分汉唐疆土。
这一告可把文帝给吓坏了,但是文帝也不傻,觅离的一面之词他也不能全信。所以连下十八道金牌圣令,让古奉速速还朝面圣,想要当面询问。但是这十八道金牌圣令还没出业州,就都被觅离的心腹截住,根本没传到军中。文帝一连等了十多天,都没有古奉的回音。再加上觅离在朝上连日的煽风点火,以及前方军中传来的秘信告书,文帝信了。亲封觅离为皇权使,带着圣旨前去军中,赐古奉一死。
朝堂中古奉的心腹爱将都跟随他去了西北抗蒙,文臣之中谁敢得罪觅离。有一些个忠心之臣,官职又太过低微,不畏权臣的上书换来的只有斩首示众或刺配远南。
觅离得了圣旨,带着人马来到军中,宣读圣旨赐古奉毒酒一杯。这一下全军可都炸了锅了,古奉一看觅离的奸相也全明白了,但是圣旨已下,他若是不从那就是违抗圣令的死罪。想着自己古家三代的忠义之名,古奉抬手止住暴怒的众将,满含泪水面朝皇城扣了三个响头,抬起酒杯,仰头一杯毒酒入喉。可怜忠义无双的汉唐脊梁大元帅,最后竟然落得这样一个不明不白冤死阵前的下场。
古奉一死,军中三十六员大将,一百七十九名将军都寒了心,近一多半的将领当日就脱下了战甲摘下了头盔,辞官回乡了。这下觅离更开心了,马上安排自己的心腹顶替空缺,保举他的得意门生宏广太顶替古奉的缺位,做了汉唐军的大元帅,汉唐大军也都落到了觅离的手中。
正所谓奸猾小人心最毒,觅离还未回朝就请命文帝,要抄古家满门。事已如此文帝只能依仗觅离,便恩准下来。觅离得了圣旨,马上飞鸽传书派遣自己的一个心腹,领着一千禁卫军赶奔青州宜昌城古府而来,要报当初自己的女婿张太之仇。
这些事涵珰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他身为文官,本就在觅离座下,手中又没有兵权,哪里能和觅离抗衡。只得安排大管事于终离乔装打扮一番,日夜马不停蹄的赶来古府报信,只望给古家留下一根香火。于终离一路上吃喝都在马背上,困了就在马上小歇一会,是片刻都不敢耽搁,这才赶在禁卫军之前来到了古府通风报信。
听完事情的始末之后,古天应就愣在了当场,脑海之中一个伟岸的身影来回的盘旋,眼泪不知不觉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自己心里是五味杂陈,既熟悉又陌生的亲身父亲,就这么冤死了,从此两人是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
“应儿,不要哭。”宛氏强忍着眼眶中打转转的泪珠,看着古天应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记住,我古家历历代代都是豪义之士、忠心之臣。你爹对圣上是忠心不二,对朝廷是尽心尽力,身获死罪都是被那奸相觅离所诬陷。从今日之后,你莫要再任性而为,一定要争口气,将来出人头地,为你爹报仇雪恨,为我古家洗净清白。”
“古夫人,禁卫军不日就会赶到,还请您快做好安排,收拾收拾屈身暂避。”一旁的于终离拱手说道:“消息小人已经带到,为免是非小人就先行告辞了,还望夫人莫怪。”于终离来这代表的是涵珰,若是被觅离知道了,涵府也会遭殃。
“多谢于管家,请您转告涵大人,他的恩情我古家铭记一生。”宛氏缓缓站起身来施礼说道,在这种危难关头,涵珰能派人前来通风报信,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夫人,保重!”于终离拱手环视一圈众人,心里也不是滋味,叹口不公之气,扭头走了。
等于终离走后,宛氏看着众人平静的说道:“事情的始末大家也都听到了,现在我古家遭难,禁卫军马上就会赶到,闲话我也不多说了。各位都是古家老人,为古家算是尽心尽力,现在我古家不能连累你们,趁着还有时间,你们快去各自收拾收拾,府上所有的东西,看得上的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去吧。”
宛氏这么一说,所有的丫鬟下人都跪下了,哭着不愿离去。不管是古奉还是宛氏,对待丫鬟下人都很好,就连向来自大傲慢的古天应,也从来不打骂下人。所以古府上下对古奉一家都十分的敬重,自古说得好,穷苦百姓最记恩。现在古家遭了大难,他们岂能忍心独自逃生呢。
“夫人,我们不走,您和少爷去哪,我们就去哪。”顺福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大伙这一哭,把还在悲痛当中没回过神来的古天应给惊了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心里头说不上什么滋味。看着满院老少都在痛哭流涕,大声喊道:“都别哭了!”
众人听到古天应的话,都强忍住哭声,抬头看着他。
“禁卫军马上就到了,你们还有时间在这哭哭啼啼。赶紧把府上值钱的东西收拾收拾,各自逃命去。”古天应皱眉说道。
“那您和夫人怎么办?”顺福问道。
古天应吸了口气平复下了心情:“你们就别担心我们了,一会我和娘乔装打扮一番,自会逃出城去。”
“我们和夫人少爷一起走。”
“一起走什么,不知道人多目标大吗?”古天应瞪了顺福一眼,又嘱咐道:“你们出了城门,也千万别成群结队往一个方向跑,都四散开了,别走大路。”
“好了好了,赶紧的,再磨叽谁也走不了。”见众人还迟迟不肯动身,古天应又大声吼道。
众多丫鬟下人这才一个个缓缓起身,来到古天应和宛氏身前跪拜行礼,抹着眼泪去收拾东西了。
“值钱的都拿走啊,别便宜了那觅离老狗!”古天应大声提醒道。
宛氏也转身进了东房,去准备一些盘缠。
就在大家伙刚出了后院,一个黑脸的大汗就从中院跑了进来。脚步声轰轰作响,像个大黑熊似得,来到后院瞧见众人,慌忙的喊道:“大哥不好了,城前来了好多兵马,说是要抄你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