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熙朝并不理会,站直身伸手示意,“诸位请坐,寒舍简陋,望多包涵只是今日本是为了商谈香料一事,图个清净,于酒肆教坊相约反而不妥。”
一番话说下来,不卑不亢,其他商人连连点头,倒显得方才那人粗鄙不识大体,市侩气息太重。
大腹便便的商人,面有怒色,只得讪讪坐下。
清瘦的中年男人率先开口,是老字号里隐隐为首的闵东家,“我就托大称你一声贤侄,最近大热的香料便是你府上传出,昨日又一口气出了三款,真是羡煞我等啊。”
“贵家香料势头正猛,本应再加发力占了乡村坊间,如今却邀我们前来,是为了何故?”刘东家直言,暗含试探。
“说来惭愧,正是听说,镇上有人将要联手推出香料新款,价格略低,心有忧虑,这才忙着赶出三种,不想受到姑娘们这般喜爱,我也着实庆幸万分。”圣熙朝故意诚惶诚恐,语气甚是担忧,可那表情在场任何人却不会相信。
话面是谦虚,话下已是刀光剑影。
你若战,那便战,这里时刻准备着反击。
大腹便便的王东家,难以置信道,“这新上的三种香料,是这你两日想出配方,又匆忙间制成?”
“自是不错,的确小有压力。”圣熙朝淡淡喝口茶,没有多言。
如果说这样就算有压力,那近日毫无收入的其他香料家,岂不是可以一头撞死在茅厕。
其他几人对视一眼,均是神色惊疑,短短两日,就推出三款受热捧新香料,便是老字号们联手,也没有这等实力,这是直接的下马威啊。
闵东家暗中叹口气,不管是推出香料,还是今日谈话,多问多疑,便是落了下成,圣熙朝不动声色却把握全局,果然少年出英才。
“我不信!这香料不同他物,调制过程繁琐,得出适宜之香更是少之又少,短短几日就拿出新香料,莫不是欺骗我等。”胖胖的王东家,猛拍桌子大声呵斥。
“就是,就是!”其他人跟着附和,大有剑拔弩张之感。
“贤侄今日就直奔主题吧,总不济是让我们来,故意炫耀一番,我等着实对府上调香师,久仰大名,望代为引荐。”
圣熙朝端起茶水未出声,各香料东家也是静静等待,气氛低沉。
这是挖墙脚跟来了,圣熙朝心中若明镜,目光微扫角落里的的莫筱筱,示意该你上场了。
“那今日诸位可得抱憾了,调香师父已外出寻新花种,不在府上了。”
清亮女声传来,立刻打破屋中沉闷的气氛。
“这位是何人?”
“哼,一个小丫头片子,哪有你插嘴的地方!”王东家不屑呵斥,颇有怒色。
莫筱筱并不恼,淡然说道,“若我真如你旁边这位姑娘,做得是侍候人的活计,自然不该多言,只是我恰巧入了师父眼缘,近日不才,小试制成了三款新香料。”
王东家悻悻闭了嘴,这圣熙朝和小姑娘口齿伶俐,不是好惹。
“不过呀,师父她只管制香,于售卖一事上却不是很懂,也不爱管这些,平日都是圣熙朝负责,倒也想出不少点子,才没让明珠蒙尘。”
莫筱筱话说的很有技巧,售香一事,请找圣熙朝。
“圣熙朝是有本事,但我们也不是吃素的,便是我们推的新款比你们晚,舍一舍利益,拼出条路也是没问题。”自从入门就未曾开口的周东家抬头,精瘦的眼睛闪着算计光芒,
“自然自然,您这说的哪里话,诸位都是香料老字号,拼自然没问题,可赔本的买卖没人愿意做,既便是我年纪小,也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莫筱筱说的慷慨激昂,尽显江湖义气。
“不错,都是本份做生意,没有断别人财路的道理,若是有另一条路,能让大家都不吃亏,便是最好。”闽东家隐隐有所期待。
“另一条路?”王东家有所悟,似是不信,这世间哪有主动分人钱财的道理,目光紧盯着莫筱筱。
“是呀,做买卖最忌讳一家独大,惹人眼馋,我们研制香料辛苦,不想每日防备着有人下黑手。以我们香料的品质,不敢说稳坐第一,那也不会差,今日邀诸位前来,乃为商议推向全国之大计,不知诸位有无兴趣。”
莫筱筱笑道,言下之意,你们毁花海的下作手段我们知道,但还是不计前嫌愿意合作,台阶给了,就看你们下是不下。
而且以香料的品质,画了一个大大的饼,诱人上钩。
众人听了皆是一震,这真是好的口气,可转念一想,以这香料的品质的确有可能,若真是售向国内,那利润何止目前镇市的千万倍,简若日进斗金。
一时间,群商都暗自激动,遇到了天大机遇。
“咳,正是如此,都是同行,没必要非做敌人。”圣熙朝环视众人,一脸温尔和煦。
“正是,正是,还望圣贤侄给条道路。”众人纷纷迎合,唯恐落了下乘,在合作一事上另起波澜。
圣熙朝和莫筱筱互相对视一眼,各自泛出笑意。
香料合作一事,今日成了!
圣熙朝主动走下,与老字号正经商谈起来。
一番唇枪舌战后,众人暂时约定,日后高端香料为莫筱筱限量销售,中端和低端香料与老字号合作售卖,约定了各自分成比例,在制香流程中,让老字号参与部分调制,彻底绑架到香料联盟中。
期间,莫筱筱乖巧地当花瓶,又恭顺地把几位送出府上,礼数尤为得当。
月渐上树梢,圣熙朝送莫筱筱归家。
“你也看出来了?”
“那个王东家是不是傻,不晓得什么是过犹不及,扮蠢都不会,这就是闽东家的一个小打手,扮黑脸来的。”莫筱筱做个夸张鬼脸。
“你呀,王东家听到只怕要气到吐血。”圣熙朝无奈摇摇头,眼里却满含笑意。
莫筱筱早从那婢女身上觉出不对,虽妖娆却不见艳俗,举手投足间,仍有大户人家的礼数。
若那王东家真是粗鄙好色之人,就不会总在关键时刻打乱节奏,再加上其他几人说话时,总无意瞟向他。
这种黑脸红脸唱戏的把式,在明眼人眼前,正如跳梁小丑,不过将计就计,各有所取,不揭穿罢了。
此次能和镇上老字号绑在一起,香料售卖总算真正迈出了一步!
想着这些,莫筱筱脸上不由露出喜色。
“咦,那是莫家四丫头?”附近隐约有人声传来。
“可不是,这么晚从圣家出来呦,啧啧啧。”
“呀,还真是的,怪不得莫家最近发了财的样子。”
这嘀嘀咕咕声,听不真切。
莫筱筱猛地回头,只能看到路边有人影散开。
圣熙朝耳力强于莫筱筱,皱了皱眉,“要不将他们打发了,省得这样污蔑你。”
“咱们做事行得正,自然不怕影子斜,他人说尽由他人道,我是不会入心的,不过坏了你的名声,可别嫌伤了哪家姑娘的心,来找我赔哦!”
圣熙朝见她还能打趣,也知莫筱筱真不在意,不禁暗自佩服其洒脱,不仅有不输男儿的胸襟,于生意上又强甚众人,真是个神秘的姑娘。
莫筱筱不当回事,满脑子盘算着另一件事,发愁如何让莫家人花钱,自己拼命挣钱,家人却不敢花钱,决计不行。
此时的莫家,一反往日安静的模样,屋内数盏油灯亮起,人影来回走动,打水声、质喝声、抽泣声混作一团。
“哎呦,娘,你轻点!”
正是一脸挂了彩的莫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