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明天,我只能仰望你
杨墨拉开窗帘,收拾好着装,大步走出房间,来到安氏大厦,抬头看看这栋高耸入云的建筑,尴尬一笑。电梯里,又是很多人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哎,钟总,安总昨天走了?”助理问。
钟总看看手表,心不在焉地回答:“是啊,昨晚出事了,安总连夜坐直升机回北京的。”
助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继续问:“安总这次好不正常啊,工作计划提前,会议提前,现在又提前回去,这不是他的作风啊。”
钟总回头看了助理一眼,诡秘一笑:“你懂什么,听说是安总的女朋友,就是昨天带过来一起开会,一起来大厦的女孩,生病了,好像还挺严重。”
杨墨内心一紧,情难自抑,竟脱口而出:“什么病?”
助理上下打量了杨墨一番:“你谁啊,无聊。”
电梯到了,钟总和助理一起走出去,留下杨墨痴呆地站在电梯里。
杨墨刚到公司,就有人送来一部手机。杨墨看都没看,直接扔到了垃圾桶,送的人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打电话给王经理汇报了情况之后,默默离开。
中午下班之后,杨墨一个人跑到大厦顶层,看着这个城市,虽然现在站在居高点,其实自身很矮,犹如蝼蚁一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杨墨突然大笑,用尽全身力气大笑,内心的压抑,仿佛火山喷发,一泻千里,好大一会儿之后,杨墨就像突然被抽走脊椎,轰然瘫坐在地上,面无表情,依旧在笑,“呵呵,呵呵呵……”真的像足了一个精神病人,忽而傻笑,忽而面无表情。
越要忘记,就越深刻,
毕业实习的报道时间还有几天,杨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能够一毕业就找到实习公司,难能可贵。杨墨租了一个小房子,将宿舍收拾干净之后,背了一个背包,里面装了几件换洗衣服,只身来到火车站。看到手中的车票:上海到北京西,杨墨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心里默默地说:“明天,等着我给你惊喜吧。”
火车开动,杨墨怀里揣着刚从卡里拿出来的奖学金,兴奋不已。但他不知道,明天此时正在医院抢救,正在和死神做斗争。
第二天,杨墨下了火车,找了个宾馆住下来,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清清爽爽去见明天。他走出房门,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明天说话,已经一个学期没见面了,国庆假的时候,明天打电话说要和他一起去游泰晤士河,然后去温莎城堡。
但是杨墨摸摸口袋,第一,自己没有那么多钱,第二,学校新设立了奖学金,他只有认真复习,争取在期末考试拿到那三万块钱,就可以带明天去英国了,所以,他只好找理由推脱,说家里有事。就连明天想要来上海看他,他也拒绝了。杨墨没得选,他知道明天家境殷实,古时候的“门当户对”太腐朽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什么都不能够阻挡他爱明天。
出租车行驶在路上,他还是低估了北京的交通。一大早从酒店出发,眼看着周围的车子不管是宝马奥迪,还是别克qq,都一动不动地爬在马路上,杨墨看着时间一分一秒都过得那么慢,终于,车子都开始缓缓移动。还是忍不住给明天打电话,但是传来的事“嘟嘟嘟……嘟嘟嘟……”,挂掉再打,还是没有接,很奇怪。杨墨来到北京理工大学,看着学校人进人出,面带微笑,酒窝很是明显,阳光下,他带着满满的热情,大踏步走进校门。
电话还是嘟嘟的响,杨墨开始担心了。他发消息给明天:明天,怎么不接我电话,本来是想给你惊喜的,算了还是跟你说吧,我现在在你宿舍楼底下,你下来吧。
过了很久,还是没有回复。“难道明天出事了?”杨墨自言自语。
可是自己和明天周围的同学也不熟,几乎没联系,突然,短讯来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离开北京!
怎么回事,明天怎么会这么说?杨墨立即打电话过去,终于接通了:“明天,明天,我才到北京,你怎么就要我回去?我,你是不是生气了?”话语略带疼爱又带有紧张。
突然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明天的哥哥。”
杨墨一惊,礼貌地回答:“你好,我,我叫……”
“我知道。”权子源打断他的话。
杨墨更加紧张了,他听到对方的语气,已经能感受到一丝寒意,难道明天把两个人的事都告诉家人了?周围有点嘈杂,杨墨附近看看,走到宿舍楼后面的小花坛边上,杨墨屏气,听着电话那边的回复:“那……明天呢?”
权子源冷冷地说:“只要你能离开明天,你说,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什么?”杨墨被权子源的话搞糊涂了,电话一端到底是谁?是明天的哥哥吗?杨墨沉住气,继续追问:“您这话什么意思?”
权子源站在走廊,看了一眼急救室,眉间皱成了一个“川子”,他在电话的这头一直板着脸:“杨墨,同济大学法律系大四学生,拿到林氏企业资助的大学生自主创业奖学金,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从你大三开始,这个奖学金就是为你设立的。我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你花时间去学习,就少点时间找明天了。果然,我高估你了,你的表现不足以拿到我煞费苦心设立的奖学金,不过,为了补偿,还是给你了。”杨墨目瞪口呆,他不知道如何回复,明天的哥哥为什么拐这么多弯,做这些事,权子源继续说:“我不直接找你,是担心明天知道。明天是我们全家人……我们全家人的宝贝,但是,她被你蒙蔽,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杨墨苦笑:“我知道你们家境很好,但是……”
“没有但是,我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醒你。”权子源说。
杨墨此时没有过多心思和权子源争论,他执着地说:“我要见到明天,我要让明天亲口告诉我,你不能代表她,请你告诉我,我想要见见她。”
权子源冷酷地回答:“你没资格见她!”
挂掉电话之后,杨墨发现自己很无力,情不自禁,慢慢蹲下来,看着手机里明天的照片,他眼眶湿润,过了许久,杨墨缓缓起身,整个人仿佛轻飘飘一般,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学校门口。
“杨墨?”明天的学姐认出了他。
杨墨猛回头,看到曾经接待自己的学姐,强挤出微笑,礼貌地回答:“你好,好久不见。”
学姐说:“没想到你在这,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毕业了,你的工作怎么样?”
杨墨不想多说,只想找到明天,亲自问问明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难得来我们学校,走吧,我尽尽地主之谊,请你去吃北京烤鸭怎么样?上次你们来,都没好好和你交流。这都毕业了……”
杨墨立即回绝,直白地说:“不是,我是来找人的,下次吧。先谢谢你。”
学姐一脸疑惑,侧着脸问:“你在北理还有同学?”
杨墨尴尬一笑,心里想,要是有就好了,这样他就能找到明天了,这……杨墨突然对学姐说:“能不能让我用你的手机打个电话?”
学姐没问太多,将手机从包里拿出来,递给杨墨。杨墨再次致谢,走到旁边,给明天打电话,又是没人接……
学姐看到杨墨一脸的失落,不知道如何帮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有什么事就说啊,说不定我能帮上你呢。”
杨墨苦笑,可是现在能帮他的只有这位学姐了:“还记得明天吗?”
学姐听到明天,恍然大悟,微微一笑:“当然记得,我们一直在一个社团,傻乎乎的,不过很单纯,对人真诚。怎么?你是来找她的?”
没想到学姐和她一直在一起,学姐忽然脸色变成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那个傻丫头,家里再有钱有什么用,现在……”
杨墨听着语气不对,上前抓住学姐的胳膊:“明天怎么了?”
学姐看到杨墨紧张的神情,不知如何回答:“也是,你不在北京,可能不太了解,你没看到昨天的新闻?今天一早也应该有报道……”
杨墨放开学姐的胳膊,慌乱地打开手机浏览器,向上翻了一页就看到:权氏群龙无首,权家车祸系仇杀;权氏集团遭遇仇杀,车毁人亡……
“仇杀?”杨墨惊叹道,他顾不上没有道别,边翻看新闻,一边招手打车。学姐看到他慌张的背影,一副不解的样子,边摇头边说:“这人怎么这样?神经兮兮的……”
杨墨翻看新闻,原来明天的家族真的很显赫,权氏企业欲收购凌氏,却在机场大道被撞,司机,权野及夫人当场死亡,唯一的幸存者权家小女儿目前在北京市中心医院抢救。“师傅,去市中心医院。”杨墨立即拦住一辆出租车,慌乱地说。
杨墨关掉新闻,心乱如麻,心里默念:明天,千万不要有事,等我,等我,我要带你去温莎城堡。
到了医院门口,杨墨快速下车,结果脚没有站稳,不小心跌倒在路边,又闪电般站起来,飞奔向医院。
“护士,护士,请问权明天在哪个病房?”杨墨此时的心嗵嗵直跳,护士看了一眼杨墨,接通了电话:“有人探视。好,好,我知道了。”护士放下电话,对杨墨说,“家属不同意,说不想接受探视。”之后就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继续忙手头的活,杨墨气疯了一般,拿起电话,向刚刚的电话重播,护士赶紧阻止,“你这人怎么这样?来人,保安,保安……”
杨墨死死抓住话筒,保安来了也不放,电话接通了:“我说过,以后不要来找明天。”
“没错,是你,我求求你,让我看一眼明天,我是她男朋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杨墨强忍着眼泪,话音已经止不住颤抖,还不忘乞求权子源,“我求求你了,不要这么残忍,让我看看她,让我陪着她……”此时已经泣不成声,护士和保安看到一个高大的男生哭成小孩一般,心里很不好受,不忍心阻拦他,突然,电梯门开了,下来四个统一黑色西装着装的男人,朝着杨墨走过来,还有一个男人,一身得体灰色西装,领带松弛,侧分西装头已经变得松散,眼神空洞,看了杨墨一眼,又朝门口走去,留下一句话:“把他带出来。”
杨墨此时已经无力反抗,他知道,这个人应该就是明天的哥哥,没等到四个人动手,杨墨大步流星跟上权子源,拉着权子源的胳膊说:“你是明天的哥哥吗?我请求你,让我见一见明天好吗?”
权子源脸色苍白,冷冷的眼神看了杨墨一眼,继续走出医院,杨墨就像着了魔一样,一路跟着权子源。
终于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权子源站得笔直,抬起胳膊,伸出手指,画一条弧线转身,指着杨墨说恶狠狠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别再找明天了,你得有自知之明。钱还不够的话,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杨墨这次彻底爆发了,他一把推开权子源,径直朝医院跑去,可是自己被四个壮汉拉着,动弹不得。权子源走到他面前,将松着的领带一把扯开,扔到地面,领带轻轻弹起,又落下。
骄阳似火,杨墨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汗水,权子源后退一步,再次指着杨墨大吼一声:“走!”
权子源电话响起,他立即回复神态,语气平缓:“喂,对,我马上上来。”权子源挂掉电话,看着杨墨说:“现在是明天最危险的时刻,你最好安分一点,我会让他们守住医院大门,你休想再踏入一步。”
话音刚落,权子源转身大步离开,四个人按照权子源的吩咐,死死盯着杨墨,等到权子源走远,其中一个人说:“先生,你还是走吧,权总一向说一不二。”
杨墨眼眶红了,看着眼前四个彪形大汉,他自恃不是对手,可是,这个时候,自己怎么可以离开。
“放心,我不会强行闯进医院,我就在这里等,一直等到明天脱离生命危险,一直等到权先生允许我探望明天。”高温酷暑,杨墨的嘴唇已经发白,灰色短袖被汗水染成墨黑色,紧紧贴着皮肤。
权子源从高层往下,看到杨墨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转身又回到病房外,焦急地等待。天色已暗,杨墨看看手表,已经八点多,体力不支,一下子瘫坐在原地。惊吓路人,或许这个社会太冷漠了吧,竟无一人去帮忙,只是匆匆从他身旁走过,留下疑惑的眼神。
病房手术还在继续,天将亮了,权子源突然惊醒,看到林硕坐在自己身边。他想要站起来,脚已经麻了,一个趔趄,看的林硕心疼不已:“你去歇会吧,我在这呢。”
权子源揉揉眼睛,微微一笑,眼睛再次看着急救室的灯,“开什么玩笑,我去洗把脸。”权子源缓缓起身,林硕想要扶他,却被挡回来,还未迈出一步,又转头对林硕说,“薛克要是来了,你就回家吧。爸妈的葬礼也需要好好准备,林硕,幸好有你。”
林硕眼眶红了,从没见过权子源这么颓废过,但是,这一面,也许只有在最亲的人面前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