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19. 酒后(1 / 1)

陈博涉说着的是个问句,但完全没有要询问的意思,自顾自地推门走了进来。

进来的时候,只见房间正中一个盛满了水的木桶,水面还在晃动,月光荡漾。水被溅出来了许多,显然是有人刚刚才跨出去。而顺着水迹一路看过去,只见那水迹消失在了屏风后面。

人是藏在了那个后面。

“季先生?”陈博涉假意地问了一句,便大步朝屏风走了过去。

“将军请留步!”云霁见他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要来屏风后面,当即慌了神,“在下衣冠不整,不好出来,怕唐突了将军。”

“这是哪里话?”陈博涉喝了不少酒,若是平常,大概还会客套两句,但现在喝得有些醉了。

“季先生啊,你……你是真不给面子。我,我……我为你接风的宴会,你作为主宾,倒先离开了,留……留下满席宾客,都不知在庆祝些什么。”

云霁慌忙把衣服往身上套,但面具被他清理了之后藏在柜子里,柜子与屏风之间全无遮挡。而陈博涉就站在屏风外面,他根本没办法把面具拿过来。

“你出使的这几天,我忧心忡忡,整……整日挂念先生的安危。”陈博涉喝醉了,话也多了起来,约莫是苦闷了好久,终于等到他回来了,要一股脑儿地倾诉出来。

“先生满腹经纶,足智多谋,能……能为我所用,真是荣幸之至。但我就怕……怕先生出使了大沧国与香南国之后,便渐渐看不上我了。”

云霁听着,听出了他是在自说自话,也听出了他的话语有些含糊,想来是喝醉了,便渐渐从容了些,擦着头发。

“宣国在七国之中未必是最强,而我又……又不是宣国的国君。万……万一先生见了大沧国的……临东公和,和香南国的……香国公之后,发现这两位是更贤明的君主,转身去,去投靠了怎么办?”

陈博涉的语气听着有些像是在……挽留?像是被父母拿走了最喜欢的糖果的孩子一般。云霁不由觉得有些心软。

上一世中,武孝帝成熟老练,说一不二,何曾听他说过话?何时询问过他的意见?何曾有过这般孩子气的口气?

每次来寝宫就像个蛮牛一样,上床就是抱他,吻他,哼哧哼哧地没完没了。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泄/欲的麻袋。

这一世中,陈博涉说一不二的性子虽然没变,但由于尚年幼,做不到将所有心事藏于心底。酒酣耳热之际,便将心里所思所想的对他直说了。

“我怕先生离开我,所以……所以派人监视着先生。看……看先生平安回来,真是高兴得不得了。”

“虽然我曾说过,若先生背叛我了,我,我将立斩于马下。但先生是旷世奇才,若……若真叫我毁了,恐怕我会后悔一辈子。”

这一世中,陈博涉不但要请教他意见,更是要视他为上宾,为师长。只是……

有这么随随便便就进师长屋子的么?

“先生走的这些天里,我一直在想,要,要把你留在我身边,不……不让你去做外使,你看可好?”

陈博涉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不出所料的话,依然是假意询问,实则命令。这种刚愎自用的性子,哪一世都没变过。

云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该怎样行事,季某有自己的判断。若是将军信任在下的话,应当给在下更多自由才是。”他绝对不要像上一世一样,被当作个金丝雀关在笼子里。

等了半天,屏风外不见有人回应。陈博涉在犹豫些什么?

“将军应该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若季某真是要走,恐怕将军也强留不住。”

云霁又表明了一下自己的态度与决心,话说得狠了些,但屏风外依然是静悄悄的。

发生了什么?云霁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不仅没有话语声,应答声,甚至连衣物摩擦的声音也没有。

陈博涉是离开了吗?但也没有听到脚步声。还是他故意装作不回应,引他走出去?

云霁越想越不安了起来,不知道陈博涉在还是不在,也不知道陈博涉的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但总是躲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于是他找了个方巾将脸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

屋子里不见陈博涉的人影,是走了吗?云霁打量着房间,只有正中间一个木桶。

等等,木桶旁边的床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云霁走近了才发现,陈博涉已经躺在他的床上睡着了。

“……”云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么大个人睡在他的床上,他拖不动也背不了。叫醒了更是麻烦,自己先要去戴面具不说,能不能叫醒他也是个问题。想来想去,只能替陈博涉脱了靴子,把他的腿放到床上,然后拿被子给他盖上。

盖好了之后,云霁见他的一条手臂露在了外面,便塞进了被子里。谁知那只手不老实,一抬手抓着了云霁蒙面的方巾,将那块方巾扯了下来。

真是怕哪样来哪出。

云霁急忙遮住脸,但紧接着,遮脸手臂又被陈博涉拉了一下。随即整个身子失去了平衡,直接扑倒在了陈博涉的身上。

云霁埋着头不敢看他,如果抬头的话,正好直直地对着陈博涉的脸。被他看见的话,他的真实长相便暴露了。但不抬头的话,反而成了埋头在他胸膛的暧昧姿势。

男人的体温和汗味儿,随着心脏跳动的声音,一阵阵地传来,云霁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男人的味道笼罩了起来,身体微微发烫。

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就一直这么贴着他吗?云霁按在陈博涉胸膛上的手在微微颤抖。

是心慌还是心虚,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更熟悉的感觉朝他袭来,当他反应过来是什么了的时候,便更加慌张起来。

这种感觉,叫心安。

身体里仿佛所有的记忆都被唤醒了。陈博涉的体温和心跳声,令他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仿佛那个男人还活着,他和他还在寝宫的龙榻上就这么紧贴着。

当挣扎得也累了,发泄得也干净了,那个男人拥着云晗昱,让他趴在胸膛上,就这么抱着他。

云晗昱支起上半身,眼泪啪哒啪哒地落在那个男人的下巴上。

男人伸手抹净了他的泪水,按着他的头,抱着他,让他趴在他的胸膛上,无声地哭着。

“朕把你弄疼了。”男人摸着他的头,顺着他的发丝。

云晗昱的眼泪合着三分委屈,三分认命,三分疼痛,还有一分……

云霁当时不明白那是什么,现在想来的话,可能就是这个该死的,令人慌张的,心安的感觉。

不能这样,他不想让自己回忆起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也不想承认自己软弱的那一面,更不想要这种心安的感觉困扰着他,使得他安心地接受了那个男人的强迫与安排。

云霁等了一会儿,不见陈博涉有动静,于是轻轻地支起手臂,听到了轻轻的鼾声。

不知什么时候,陈博涉已经睡沉了。

*

陈博涉做了一个好梦。梦里有个玉琢般的人儿在他的眼前晃啊晃。

那人漂亮得如同仙子一般,他忍不住伸手将仙子揽入怀中。但那仙子却如水中月,镜中花,刚被碰了一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不是睡在自己的床上,而是在……

他想起来了,昨天他来找季先生,想问问他头痛好些了没有。进门之后,发现季先生洗了澡,在屏风后换衣服,他就隔着屏风说起话来。

至于说了些什么,他记得不甚清楚。后来又是怎样睡在季先生的床上,他也记得不甚分明。只记得有双纤纤玉手抚过了他的胸膛,还有个如梦似幻的美妙仙子似乎对他做了什么。

倘若那个仙子不是梦的话,就好了。

陈博涉走出门,遇到云霁正在院子里摆弄花草。

自从云霁搬过来了之后,便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开始种了些花花草草,如今它们已经长了一掌来高,萌了芽,叶子俏生生地舒展着。

“将军可睡醒了?”云霁见陈博涉走过来,有些不安地问道:“可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陈博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太记得了,真是给先生添麻烦了。”

云霁略微舒了口气,看陈博涉一如常态的表情,想必他昨天是喝醉了。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记得了。

“季先生种的是什么花?”陈博涉问。

“为何你说是花,不是种树,或者种果蔬呢?”云霁看着那个巴掌高的幼苗,觉得第一眼看上去应该更像是树苗才对。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既然是季先生种的,一定就是花了。”陈博涉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季先生和花很配。

“是芍药,可观赏,可入药。”云霁当时在集市上买到的是芍药的花种,顺手便种了。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陈博涉不知怎么竟想起来这句。

这是男女春游,相互戏谑,表达爱意的诗句。云霁听着,脸顿时有些发烫,随即又有些气恼,“将军莫要取笑在下。若男儿不能种芍药,我现在全部拔了便是。”

陈博涉赶紧伸手拦住他,“季先生误会了,陈某是个粗人,诗里面只记得小时候读过的这一句,顺口便说了,绝不是说先生的不是。”

云霁将举起的药锄又放下,“今后也请将军自知与自重,不要擅闯在下的屋子了。”

陈博涉小声嘟囔,“又不是姑娘家……”

云霁听着,气得转身要走。陈博涉知道说错话了,赶紧拉着他,“先生我错了,我鲁莽了。今后定不会叨扰了,都依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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