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范庄,也就是薛氏的嫡子,和四少爷范武,一同在外面奔波了一夜,原本想买通牢头,探望下范之章和范许,哪知压根走投无门。
范庄连夜去寻找薛嘉,等到第二日才见到薛嘉,薛嘉帮着他一起去赵家,想请赵玉瑾出面,偏偏赵玉瑾又不在府上。
等到薛嘉想办法帮忙进了牢狱后,范庄和范武瞅见范之章和范许被打得不成样子,这下子是心都凉了。
消息递回范府。
薛氏又大闹了一场,甚至还逼着曹氏和范婉拿出以前侵吞的银子来。
而曹氏见自己儿子命在旦夕,也顾不得什么,主动去求老太太,恳求老太太答应范昀的要求,承诺缺口她们长房承担。
老太太留下了心酸的泪水。
这才“忍辱负重”点了头。
“去唤三丫头来!”她咬了咬牙,
范昀再次来到上房时,里头依旧只有曹氏、范婉和老太太贺氏。
甚至她还看到贺氏眼角的余花,范昀微微扯了扯唇角。
自作孽不可活!
当初逼着她父亲远走,母亲顾氏郁郁寡终,现在霸占了别人的嫁妆不想归还,人怎么可以丑陋到这样的地步,明明不该自己所有,现却表现出一副委屈忍辱的样子。
这个世道啊!
不过没事,她就替天行道!
贺氏漆灰的眼眸森冷冷地投了过来,再碰触到范昀那双冰凌凌的眸子时,忽然变缓和了不少。
“昀丫头呀,先前你年纪小,所以你母亲的店铺嫁妆都由你大伯母代为保管….”
旁边的曹氏抽了抽嘴角,还真是会推锅,
最开始有这个意思的是人是她自己,只是碍于脸面不好做的那么绝,她暗示了一下,她这个掌中馈的儿媳必然替她提刀上阵。
即便前些年那些嫁妆单子和店铺都在她手上过,可每年的利润不是分了一半给她老太太!
后来她自己账房紧张,见不得她分一半的利润,就让敏娟使着法子把东西都夺回去。
现在倒好了,需要推责任的时候,就把她推了出来。
不过曹氏也只是内心腹诽一下,这么多年做贺氏的儿媳妇,她是什么性子,自己清楚的很。
只听见贺氏继续道:“那个时候你年纪小,怕你误了事乱来,现在你也长大了,主意也强了,所以那些东西就准备交给你自己管理!”
说完她看了一眼曹氏。
曹氏一如既往微笑地站出来,点点头对范昀道:“三丫头,你去唤你的嬷嬷和姨娘来吧,带着人到库房等我和敏娟,我们把东西清点出来了!你们搬过去便是!”
范昀笑的云淡风轻,“是,谨遵祖母和大伯母吩咐,等嫁妆清点好了…我即刻进君侯府!”
贺氏闻言眸光一眯,差点咬碎了牙。
好狠的丫头!
既然说了给,还能少么?居然还要说得这么的绝!
牢房里还有两条人命等着,她就不能现在去么?
不过贺氏不想理论,只是摆摆手装作一副很疲惫的样子道:“你们下去忙碌吧,老太婆我累了,歇歇!”
她背过身子准备上塌,不知为何,突然加了一句,“婉儿留下!”
正准备离开的范婉愣了愣,看了一眼自己母亲,只得留下了。
范昀和曹氏退下。
老嬷嬷和敏娟去了库房,上方只有贺氏一人,范婉站在屋子正中,看见贺氏艰难地靠在迎枕上,闭上眼长长呼气,
这一幕让范婉没由来的觉得一阵阴冷。
外头的光线照进来,也驱散不了二人心头的悲凉。
范婉挪着僵硬的步子,好一会才走了过去,轻声问道:“祖母,要不要喝杯茶?”边说已经开始倒茶。
这个时候,她突然有些怕贺氏了!
贺氏微微睁开眼,看了她一下,那眸光摄人而冷漠。
范婉心里打了一个寒颤,微微颤抖地把一杯茶递过去。
茶水的热气升腾,差点模糊了贺氏的双眼,可范婉还是瞧见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像是一口枯井般,黑漆漆地盯着她。
范婉心沉了沉。
贺氏没有接她的茶,只是冷冷开口道:
“婉儿,现在你知道,祖母为了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里子面子…都没了!”
范婉羞愧地低下了头,泪水汹涌而出。
代价?这个代价确实大!
但老太太算什么,只不过是把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出来了而已,倒是她和母亲,拿了四千两体己的银子,和一些贵重首饰古董出来作赔。
不过这些确实是她们花掉的东西,也谈不上委屈。
但是范婉还是很难受。
“是的,祖母,孙女…知错了….”
事实上,她也没错,是范昀…范昀太厉害了,什么时候她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那样强大,强大到连堂堂一国公主都奈何不了她。
范婉闭上了眼,泪水滚滚落下,看着凄楚可怜。
“别在你祖母面前装可怜!”贺氏冷笑。
范婉身子一抖,连忙把泪水擦干。
“范婉,我问你,你觉得这世上你能靠谁?你母亲?还是你那个远在江南的父亲?”贺氏逼问道。
范婉心头再次一惊,生生有一种被泼了冷水的感觉。
“祖母….”她含泪跪了下来,已经知道老太太留下她的目的。
”孙女只有祖母可以倚靠,祖母是孙女最强大的后盾!“她伏地不起,嘤嘤啜泣,语气坚定而臣服。
她说的没错,她靠不了她的母亲和父亲,如今最大的倚仗只是祖母贺氏。
祖母贺氏有一个女儿嫁去了益州刺史府,一个女儿嫁在京城三品官宦之家。
而她的母亲曹氏…出身并不好,如今她外祖母家还靠她母亲暗中贴补,根本谈不上什么帮助。
所以她想有个好出路,必须靠贺氏。
但是贺氏说的也不全对。
除了她,她还能靠她自己。
范婉不甘心哪,即便这次栽了这个大的跟头,她还不甘心,总有一天,她会做人上人的!
贺氏对她的态度很满意,
正所谓打了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她伸出手,语气和缓了许多,“孩子,快起来,你放心,你是祖母最看重的孙女,你的前程,祖母一定帮你谋划!”
“多谢祖母!”范婉站了起来,拉着贺氏的手,然后乖巧地跪在她身后给她按摩。
这边曹氏出门之后,一边指挥自己的心腹去长房库房把东西搬到大库房,另一边跟着敏娟去了大库房清点。
而范昀呢,自然吩咐冬霜回去通知人来搬东西。
结果在黎阳院前面小溪的石板桥上遇上了三太太薛氏。
薛氏和范桐齐齐迎了过来。
“三丫头,怎么样了?她们答应还你嫁妆吗?”薛氏一脸关切,仿佛她是范昀帮手似的。
范昀没有戳破她的见风使舵,而是含笑道:“祖母说以后不替我打点嫁妆了,把我娘亲的东西交还于我!”
薛氏知道这个意思,嘲讽地笑了笑,又拉着范昀的手,无比诚挚道:“昀丫头呀,你也知道,你爹爹常年不在家,以前呢,都是你三叔照看你们二房,你三叔对你怎么样你了解的,现在你三叔身陷囹圄….”
说到这里,薛氏哽咽不已,用手帕擦泪,“你一定要想办法把他救出来,你放心,孩子,以后你三婶把你当自个儿孩子疼,绝对报答你救你三叔之恩!”
范昀但笑不语,只是不着痕迹从她手心抽出来,点头应下。
完了薛氏还补充道:“哦,对了,既然这事必须有个人来担责,你也没别难,君侯府也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我建议你呀,就把你三叔救出来得了,这事本来就是范婉惹的,该她哥替她承担,那个范许就随他去好了!”
范昀眨眨眼,暗笑不已,这个薛氏还真是打着好算盘。
她如今跟长房已经势同水火,今后必然是谁也容不下谁。
如果能趁机拉下长房,以后范家的一切都是三房的了!
毕竟她很清楚,二房现在只求安稳,不会与三房争宠争家产。
“好,我先处理下嫁妆的事,等清点好了,就立即去詹侯府!”
“哎哎,好,我去给你安排马车!你先去忙吧!”薛氏殷勤地很。
范桐也在一边示好,“三姐,你看需不需要我跟你一起去?”
范昀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用了!”
范昀才离开去二房等候嫁妆清点。
薛氏才拉着范桐慢悠悠地往三房走。
“哎,人哪,一到危急时刻,才得看出冷暖,你说薛家….”说到这,薛氏沉沉叹了一口气,不停地摇头,“让他们想办法救人,打点上下,居然没人愿意出面….”
薛氏越想心酸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她派范庄去求娘家的哥哥,娘家的兄长表面上答应,暗地里却没什么动作,还是一个跟她相熟的老嬷嬷告诉她,薛家三房不想趟这趟浑水,说是义融公主有意拿范家作法,不敢得罪义融公主。
薛氏听了那话,心透凉透凉的。
最后薛家唯一能给范家奔走的,只有薛嘉一人!
以前她不太把范家放在心上,一门心思讨好娘家,尤其是娘家长房,可真正遇事时,才知道能跟你在一条船上的,只有姓范的人!
她很清楚,如果范昀不是想趁机夺回嫁妆,她也一定会救范家。
还有范武,五房那个经商的儿子,以前谁把他当回事呀,哪只眼静瞧上他呀,这一次他可出了大力。
范庄走投无门时,还是他利用经商认识的人脉,打点了银子问到了内情。
这两日上下的打点,全靠他出钱出力。
这一切没别的原因,只因他们都姓“范”!
薛氏骤然觉得自己白活了这么多年。
“桐儿,你一定要记住,等将来你出嫁后,娘家固然重要,但能真正让你立足,影响你一生荣辱兴衰的,还是你的夫家,你的重心一定要放在夫家上,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夫家才是你的家,才是你的基石!你明白吗?”薛氏语重心长道。
范桐呆了呆,有些懂,也有些不懂,只是不停点头。
薛氏摸着女儿的发丝,笑了笑,拉着她沿着长廊继续走:
“咱们以后再也不能得罪范昀了,你祖母说得对,一笔写不出两个范字,只要范昀她不争对咱们,咱们就要善待她,娘瞧着,你这三姐际遇不错,你多跟她走近走近!”薛氏意有所指。
这一点范桐十分认同,
“没错,娘,以前我老跟在范婉屁股后,你瞧我得到了什么呀,但是范昀不一样,蜀王楼请帖是她给我的,这次能去詹家也是托了她的福,以前从来没人因我是范婉的妹妹对我另眼相待,可这次在詹侯府,那日三姐离开讲武场后,不少人跟我打听三姐,我与有荣焉呢!”
薛氏勉强地笑了笑,随即黯然的目光挪向半空,那里一群飞燕划过,她眯了眯,心想三郎到底怎么样了?能顺利救回来吗?
这边范昀回到二房,只管等着下人把嫁妆抬回来。
这一次动作太大,惊动了范家上下,不少下人都偷偷站在园子角偷窥,暗地里议论此事。
不是佩服范昀本事的,就是暗指老太太和曹氏不公的,总之,公道自在人心。
经此一事,二房彻底改变了境遇,尤其在下人心目中有了完全不一样的地位。
今后谁也不敢再欺负二房。
柳姨娘带着人在库房接货,韩嬷嬷则拿着嫁妆单子,站在六如轩小库房门口对账。
她是顾氏陪嫁嬷嬷,对顾氏的东西一清二楚。
范昀呢,已经不再关心这个事,而是让近日培养起来的小丫头月桥,将打听来的事汇报于她。
范昀才知晓,这一次薛嘉帮了大忙,范武出了大力,而原本该站出来替范家周旋的,赵家三房和薛家三房,却无动于衷。
真不知道,那个范二姑奶奶以后如何进范家这个大门哪!
不过范昀也猜的到,范氏定然是想救的,估摸是赵家那位三爷,意识到情形不对,选择明哲保身。
看来所有人都以为,是公主想拿范家开刀。
范昀意态悠闲地拨弄了下垂在窗口的花穗,内心感叹:
詹七爷,你到底意欲何为呢?
要说重生以来,范昀唯独看不透的人便是这个詹延筠了。
虽然还不明白,这个七爷在詹家君侯府是个什么样的位置,
但光瞧这人的本事和手段,范昀就意识到,这是个强悍的对手。
人家只是轻轻一笔,范家就面临灭顶之灾。
如果他真的要对付人,该是怎么样的景象?
大约午膳时分,韩嬷嬷和柳姨娘回来复命了。
“姑娘,嫁妆自然是少了不少,不过长房那边拿了首饰古董还有银两陪了,嫁妆铺子的契书也给了咱们,只是小姐,咱们还是亏大了,这么多年的利润….”韩嬷嬷还在那肉疼。
范昀摆摆手,打断她,不在意道:“嬷嬷,只要大体不少就行了,铺子能夺回来就不错了,以前的利润就算了吧,毕竟还要在同一个屋檐下活着的!不必计较了,你登记入库,打点好便是!”
柳姨娘深以为然,“小姐说的没错,刚刚我在上房,敏娟就暗示问了下,是否要追回利润,我没有做主,说是得看小姐您的意思,现在您恩威并施,想必她们也该存几分感激的!”
韩嬷嬷自然无话可说,碎口骂了几句不要脸,就忙去了。
这边范昀让柳姨娘服侍她换上衣裳,随即扬声对外面围着一堆东西手舞足蹈的小恒子道:“小恒子,走,我带你去见你师傅!”
范昀出门的消息传遍了府内,各房总算是放了心。
范昀带着小恒子来到了詹家侧门,随即递上拜帖。
门房对范昀已经不陌生,可是看到拜帖上明晃晃地写着拜访“詹七爷”,他还是狠狠地抽了几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