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地面至少五百里的婆娑岛深处,伍德和萧怒终于停止了继续滑行,地道戛然而止。萧怒取出一截兽骨,点燃,微黄的光照耀四周,伍德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十分宽敞的地穴之中,而他敏锐地注意到,这个宽敞干燥的地穴似乎也是新近开凿而成的,且充斥着十分浓郁的天地元气,令他无需再刻意维持内呼吸状态,情不自禁的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萧怒落落大方指着一个石凳对伍德道:“前辈,请坐。您感知一下,这里应该已经超出了那件法宝的控制范围了吧?”
伍德不曾坐下,先凝神感知了一下,果然,四下里悄寂无声,并未感应到任何威胁,的确如萧怒所言,暂时脱离了那件葫芦法宝的掌控,安全了。
两人坐下之后,伍德看着萧怒那张犹显稚嫩的脸,百感交集地道:“谢谢你,萧怒,要不是你,我......”
萧怒摆摆手,笑道:“前辈无需对我客气。事已至此,有些东西,我也应该向你坦诚了,前辈请看!”
借着微黄的光芒,伍德惊讶地看到,有一点点尘埃般细微的光点,从萧怒的手掌间洒落到地上。
一眨眼之后,这些光点就变成了一只只米粒大小的奇异的蚂蚁。
若不是刻意观察,伍德根本感知不到它们的存在!
因为,这些蚂蚁的躯体颜色,随时都在发生着极其细微的变化,似乎可以跟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并且丝毫不泄露一丁点生命气息出来,等若死物。
“萧怒,这些是?”伍德惊骇地问道。
“咱们这次能否脱险,全靠这些小不点了。前辈,我叫它们吞砂蚁。你再看!”
萧怒话音刚落,伍德就看到地上这群尘埃般细微的吞砂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变大起来,眨眼之后,它们就变成了一只只水盆大小的威猛不凡的奇异蚂蚁,散逸出四级玄兽独有的淡淡气息。
“四,四级玄虫?你,你降服的?”伍德差点没能继续坐稳,因为,由于吞砂蚁的体积暴涨,这个看起来十分宽大的地穴,顷刻间就被它们全部填满,一瞬间给伍德的感觉,就像陷入到四级玄虫的巢穴之中一般,饶是他晋升筑基后期多年,也有些心惊胆战,这群吞砂蚁带给他一种巨大的致命威胁感。
“是的,这些就是我保命的一点小手段。此次,要不是它们,我根本无法发现婆娑门的阴谋,更别说逃出生天了。”
萧怒说话间,一挥手,伍德就见这群奇异的吞砂蚁潮水般撞向地穴四周的石壁,眨眼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伍德惊骇得腾地站起身来,瞠目结舌地看着石壁上骤然出现了一条条幽深黑暗的地道,这才明白,自己之前逃生的地道是如何得来的。
这样奇异的玄虫,伍德闻所未闻,他敏感地察觉到,以他静修多年的驭兽之术,休想控制住一只,但萧怒却能如臂使指地驱使它们,可想而知,萧怒的驭兽术有多么强大。
“难,难道,你的驭兽之术已经超越了通光层次?那,那是......”
嗫嚅了半天,伍德都没能将“通神”二字说出口来。
他根本不敢相信。
因为,萧怒能在玄星境表现出通光层次的驭兽之术,已经足够骇人听闻了。莫说是在玄星界,即便是在蛮荒天,也未曾出现过这样天才横溢的驭兽玄修,遑论‘通神’?
他深知驭兽之术博大精深,浩瀚如海,绝非一朝一夕可以一蹴而就的。许多蛮荒天的金丹、元婴大能,也未有几人能达到‘通神’之境。
但偏偏萧怒做到了。
因为,伍德非常了解驭兽之术,他也对‘通神’境向往了很久。唯有达到‘通神’境的驭兽之术,才能令降服的玄兽、玄虫发生异变,或可说是令它们发生进化蜕变,生出十分神秘而强大的异能。
眼前这群视婆娑岛坚硬岩石如豆腐渣一般的吞砂蚁,无疑就是生成了某种神秘的异能,不然何以能在地底随心所欲畅行无忌?
萧怒脸上毫无自矜之色,淡淡地点点头道:“前辈,我不知自己的驭兽之术到了什么样的境界,不过,这群小不点目下倒是咱们摆脱婆娑门唯一可以借助的力量。我萧怒恩怨分明,绝不做那忘恩负义之事,前辈对我毫无私心,所以,我也坦然将自己的秘密让你知道。前辈,咱们是不是要好生商议一下如何脱险?”
伍德如梦方醒,心中喜悦和愧疚参半。
毕竟,他对萧怒算不上提供了多大的帮助,只不过比较欣赏萧怒和血月,在铁新宇面前着力推荐和维护而已。没想到,萧怒却牢牢记着他所做的点点滴滴,今日反过来将他搭救。
不过,伍德也深知眼下不是矫情的时候,闻言,面色一凛道:“萧怒,告诉你,婆娑门已经出动了大批强者,将星辰门、封天门、斜剑门、白沙门、黄龙门五个宗门覆灭了!五个宗门加起来的玄修,接近万人,凡不肯顺从婆娑门的,恐怕都已经被他们炼化成了元晶,这场滔天的杀戮,已经蔓延全境。咱们就算呆在地底,也无处可去,无处可逃啊!”
萧怒神情有些黯然:“前辈,这场杀戮,以你我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止。你勿用更多自责。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修行的世界里,杀戮是永远也不会休止的,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恒定不变。像我这样实力低微的蝼蚁,唯独可以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活下去。”
伍德讶然道:“咦,萧怒,你莫非是想起了时光囚笼被毁一事,心生感概?难道你,你,你记得过往之事?”
说话间,伍德如见鬼魅一般,一下子站起身来,一张脸都激动得颤抖个不停。
然后,他就看到萧怒面色凝重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轰!
伍德感到,自己的脑袋好似被一记狂雷轰了一下,霎时间百感交集,万念丛生,恍如呆滞泥塑。
“前辈,按蛮荒天的说法,我,应该就是一个悟道者。”萧怒淡然说道,脸上不经意地露出一丝嘲讽之色,“呵呵,一个被各大仙宗大能漏掉的悟道者,一只一心想要掌控自己命运的井底蛙,一个为了活下去不惜与大象搏命的小蝼蚁!”
萧怒的话音,在伍德的脑海中久久盘旋不散,也令他的神智瞬间变得清明起来,眼神从无助绝望变得坚毅果决。
忽然,毫无征兆的,伍德推金山倒玉柱地嘭的一声跪倒在萧怒面前,以头触地,颤声道:“小人伍德,自愿发下轮回血誓,奉您为主人。恳请您准许!”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血月曾经在萧怒面前上演过。
萧怒也不曾料想到,伍德会毅然决然地选择奉自己为主。
萧怒并未去搀扶伍德,而是极其冷静地问道:“伍德,我想问你,虽然我是所谓的悟道者,你发下轮回血誓追随我,又能获得什么样的好处?”
伍德头也不抬,颤声回答道:“小人资质愚钝,只求能得主人赐福,可在修行路上多看几道风景,至于能否看到长生之光,从无奢望!”
言下之意,伍德是希望能获得萧怒的神性赐予,改变自身的资质,得以继续修行下去。他自知自己资质不佳,走不了多远,所以才会义无反顾选择奉萧怒为主。
“伍德,你起来回话。”萧怒柔声道。
“您,您同意了?”伍德却惶然不敢起身。
“我已经收下一个血月,也不介意再多一个追随者。但我有些问题,先要问问你。你尽你所能告诉我。起身吧。”萧怒的口吻虽然平静,却充满不容置疑的威严,伍德只得慢慢起身。
“不知您想问我什么?”伍德恭恭敬敬地问道。
“你来告诉我,什么是悟道者?”萧怒抛出这个横亘心底很久的问题。本来,他可以找燕十三询问的,可惜燕十三沉睡过去,他也不想去打搅,反正与武德已经摊牌,索性就问伍德。
伍德并未因萧怒问出这个略显肤浅的问题而心生轻视,依然十分真挚诚恳地道:“其实,提及悟道者,就不得不说时光囚笼了。”
“哦,此话怎讲?”萧怒疑惑不解。
“您可能不知道,时光囚笼,实际上是蛮荒天大能们联手打造的一个幻境,最根本的目的,是容纳陨落的大能和仙人们在那里轮回觉醒,同时,轮回失败的大能或仙人,会消散成神性业力,被直接收取。神性业力,可以直接被仙人或玄修吸纳,用于淬炼壮大己身,生出意想不到的神效。”
“一般而言,蛮荒天的大能们陨落之后,有一定几率在时光囚笼里轮回觉醒出仙灵根,虽忘却了前世今生,却也能重踏上修行之路。蛮荒天的仙灵根者,也十分稀缺,可谓是万中无一,因此各宗才会在玄星界设下宗门,只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到出现的仙灵根者。”
“而悟道者则不同,他的前身一定是仙人,一定是来自蛮荒天之外的仙界神域,他会慢慢觉醒仙家记忆,能在蛮荒天这样的低级位面使用神性业力,施展仙家神通!悟道者一出现,都会被仙界仙宗来人直接带走,绝不会任其留在蛮荒天。一万个仙灵根者,也比不过一个悟道者,因为,悟道者是最有希望证道长生的人!”
“我不知道您用什么方法,瞒过了那么多大能和仙人,滞留在玄星界。但您一定会不断觉醒仙家记忆,恢复仙家手段,我愿意追随您,只想能得到您的赐福,继续在修行路上,多行几步,仅此而已!”
伍德说完,重新垂下头去,静待萧怒的答案。
萧怒静静地又问出一个问题:“伍德,我只想问你,哪怕我是悟道者,可我的神性业力,又从何而来?”
伍德精神大振地道:“有追随者,悟道者就有源源不绝的神性业力,就能在蛮荒天内使用神性业力,施展仙家神通!”
萧怒心中的所有疑虑,全部消散,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在时光囚笼里时,就提前走到了这一步,不禁倍感唏嘘。
就在这个地穴内,萧怒收下了第二个追随者,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