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并没多少说什么。心想这个秦明伟确实是个心思细密、灵动敏锐的人,能轻易洞悉到别人的所思所想。
“在白天的闲谈中,听你们说住这个酒店,我从小就在这个小城里长大,亲眼看着这个城市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并且这座小城其实也并不大,所以这里几乎每一处地方,我都很熟悉;吃过晚饭后,忽然想过来看看你们,于是,就找了你们的名片,虽然上面有你们电话,但我从来不使用任何电话,也就没办法来之前先和你们了,只是到了这里后,才到前台查了一下,就找到了你们。”
秦明伟闲谈似的娓娓道来,轻松自然,让我们原来忐忑不安的心情,缓解了不少。
“那您离开家,不怕您那个金牌被偷吗?您不是说总有人暗中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吗?”郑旭的话,有点柔中带刚、绵里藏针,听起来问得理所当然,但我总感到其中暗藏玄机。
秦明伟却轻松地笑了笑,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来,对我们晃了晃,有些得意地说:“看,我随身带着呢,即使有人闯进我家里去偷,他们也会扑个空,如果真有人竟然偷进我家里,那么我家中那些红色跳蚤,将是他们的恶梦。”
“秦老先生,说实话,我们今晚正要再去拜访您,您要是再晚来一分钟,我们可能就出门去您那里了”,难道郑旭这么快就要切入主题?我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哈,是吗?这么凑巧,那咱们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虽然咱们接触的时间很短,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还挺投缘的,而且白天幸亏你们帮忙,这个金兵符才没被偷走,尤其是我领教了你的本领,很少能遇到像你这样杰出的人才,我活了七十多年,极少佩服人,算是只佩服过我父亲和叔父,另外一个,应该就是你了。”
秦伟明虽然说得很客气,但丝毫没让人感到浮夸与虚伪,而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诚恳。
“谢谢您的夸奖,但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您,告诉您的话,怕您难过,但瞒着您,也觉得不太合适,有点两难,既然您把我们当成朋友,我们应该对您也要赤诚相待,可是……”
郑旭欲言又止,我知道,郑旭也许想要告诉秦明伟、关于裴南玉去世的消息,我们都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秦明伟的反应。都以为秦明伟听到郑旭说完这些话后,一定会着急追问郑旭是什么事情。
但秦明伟的反应,却完全出乎我们三个的意料。
等听郑旭说完这些时,秦明伟并没着急追问,而是长叹了一声,然后倒背着手,走到了窗前,往外面看着,此时,外面的天空更暗了,路上的路灯也亮了起来,并且有人撑开了伞,应该是开始下雨了,虽然现在下的还不大。
这时,又一声炸雷响起,我不禁吓得浑身一震,这秋天的雷也确实够怪的,冷不丁就响一下,而不像夏天的那样,一声接一声,反倒更吓人。
在窗前站了足足有一份多钟后,秦明伟才又倒背着手,缓缓地走回来,坐在椅子上,然后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才用极其缓慢的声音说道:“其实,不用你说,我已经知道是什么消息了——我叔叔裴南玉过世了,是吗?”
我们都无比惊愕,这次包括郑旭在内,也大吃一惊,秦明伟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他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是通过电话吗?但他不是刚才说了吗,他家并没有电话。
另外,我们怀疑他并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裴忠,甚至怀疑他是个女人,但既然这样的话,他怎么可能对裴南玉如此了解呢?是不是郑旭之前的判断错了?但郑旭并没表现出丝毫的吃惊,只是很镇定地点了点头说:“嗯,是的,想不到您这么快就知道了。”
可不知为什么,郑旭说完这句话,就点到为止,并没追问秦明伟是怎么知道的。
秦明伟并没露出丝毫伤心的表情,而是一脸的平静,他稍微顿了顿,语气平静地说:“他老人家九十多岁了,现在去世,算是喜丧,我倒是没觉得难过,他这一辈子历尽坎坷,经过不少大风大浪,而今寿终正寝,也算是一种解脱,这两年因为岁数大了,他身上有不少病痛,虽然生活还勉强能自理,但也过的非常辛苦,我去年还去看过他。
他当时拉着我的手,说他可能活不过今年,对一般人来说,当长辈说这种话时,作为晚辈的可能要安慰几句,但我却直接跟他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就应该是我们爷俩的最后一面,便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他也很坦然地向我交代了一些事情,当时我们俩都显得很平静,并没有特别的伤感,我也七十多岁了,也来日无多,人一到这种状态,就会坦然的面对很多事情,也很少有什么再纠结的了,我来这里,就是坦然面对你们要提的问题——因为上午时,我隐约觉得,你们好像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只是我当时太累了,精力不济,也就没强留你们。”
说完这些,秦明伟才有一丝淡淡的伤感,但让我最感吃惊的,是秦明伟最后这几句话,好像他已经隐约察觉出我们对他有疑问似的。
“您既然这样说,那我们就坦承交流,我还真有问题想问您,如果有得罪和冒犯之处,还请您千万要原谅,也希望您不要生气”,郑旭虽然说的很客气,但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我知道,她接下来就要问那几个最尖锐、也最令人难堪的问题了,我感到自己手心已经冒汗了,艰难地吞咽了几口唾沫,要是换做我的话,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的。
“秦老先生,你可以用您真实的声音说话吗?”
郑旭第一个问题就这么突兀,我顿时感到自己眉头上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天哪,这也问得太辛辣了。王同也吃了一惊,他也没想到郑旭会这么问,我偷眼看了一下秦明伟,还好,他好像并没生气,只是他脸上的表情级怪——像是有点悲凉,但嘴边仿佛又挂着一种怪异的微笑;这让我心里直发毛。
“没想到这点也被你发现了”,一种极其怪异、令人不寒而栗的女人的声音,从秦明伟的嘴里飘出来。我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一踉跄,从椅子上摔倒在地毯上,而我坐的椅子,也随着倒了下来,这完全是我本能似的反应,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吓得四肢发软”,真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这种恐惧,和以前见到怪物时的害怕完全不一样,原来恐惧也有这么多不同的类型!
王同坐的离秦明伟稍微远些,但也浑身抖了一下,一脸的惊恐。只有郑旭显得异常镇定,连一丝吃惊的表情都没有,她静静地盯着秦明伟
“我还是用假声说话——虽然有点累,有点不自然——要不然真的会把你们吓坏了,连我自己听着怪怪的,更不用说你们了”,秦明伟又恢复“正常”的男声——其实我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他真正的声音了。
他站起来弯腰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我现在觉得自己的思维已经完全混乱了,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但不敢再坐到秦明伟身边的椅子上,而是坐到了靠近郑旭和王同这边的**上。
“您是不是经历的什么事情,才让您的性别特征发生了一些变化,而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郑旭毫没理会我的情绪波动,而是步步紧逼的继续追问秦明伟。
“嗯,你猜的对,这种变化,大概在十多年前就发生了,刚开始发生这种变化时,我觉得自己生不如死,甚至想到过自杀,但我当时不能死,因为我还要保护家人的安全,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使命没完成,所以才忍辱偷生,你们无法理解那段时间我有多么痛苦,我当时宁愿得上癌症,也不想患上这种怪病。”
说到这里是,秦明伟又老泪纵横,他摘下眼镜,掏出手帕来擦着。
“以前我在《自然》科学杂志上,读到过一片章,说温度和环境,能让蜥蜴的性别发生改变。本来性别是由染色体决定的,但周围的环境,使蜥蜴的染色体发生了变化,从而导致孵化后的蜥蜴性别,也随之改变了。但我还从没想到这种性别改变的现象,居然也会发生在人的身上”,王同很感慨地说道。
王同是个科学控,对于很多事情,他都会从科学的角度阐述一番。但此时此刻,我对他这些话毫无兴趣。
“那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才让您的性别发生变化了呢?”,郑旭每句话虽然语气都很轻柔,但却句句如利剑一般,直刺秦明伟内心最深处的伤疤,而秦明伟此时低下了头,这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了。
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很大了,豆大的雨点在风的裹挟下,敲打在窗户上,反而更加衬托出屋内安静而又诡异的气氛。秦明伟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我们,——透过镜片,我能感受他锐利的目光——并用很低沉的声音说了句:“我告诉了你们这件事后,你们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