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目促狭，苍穹之下，星辉笼罩之中，他唇边自带算计的笑意，让人觉得艳丽又危险。
夜风绻起两人的衣袍，飞舞似蹁跹的蝶儿。
佟薇雨眯了眯眼，抿唇不语。
“你头上的伤好了吗？”说真的，要让佟薇雨来就他真的太难太难，索性这么多年，他早已练就没脸没皮，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行为，还会让他再不知所措和尴尬不已？
“拜你所赐，不过已经好了。”一说到头上的伤这件事，佟薇雨眼中戾气毕现，化为一柄柄实质的钢刀逼向李承玄。
精神上的打击，毁灭性的碾压，这一招着实漂亮，正中闻景宸这么多年的软肋，知道他最渴望什么，最害怕失去什么，最无法释怀什么，最难以割舍什么。
什么都在李承玄心中早已酝酿好，他编织一张轻廉的蛛网，随意就能将闻景宸伤的体无完肤，让闻景宸体会从天堂落入地狱，于水深火热之中挣扎，却无法摆脱的沉痛。
心机之深，当真这么多年，她首次遇见，果然是越美的东西就越毒，而她对这样的东西，从来都是敬而远之。
无所谓怕，她只是不想麻烦。
“怎么能说是我所赐啊？明明是闻景宸打的你。”李承玄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想要拨开她额角的发丝，查看一下伤口是否已经恢复如初。
“我并不蠢。”佟薇雨冷冷道。
言下之意就是，我知道这事的原委，知道是你坑了我。
“真想敲碎你冷静自持的外壳，就不知道如果闻景宸有事，你还会如此淡定吗？”李承玄即将要触上她肌肤的手骤然停住，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几乎让他疯狂！
她该死的如此淡定，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佟薇雨对闻景宸失望，彻底放弃他呢？
“不会，我会让你们都陪葬。”她承认得如此坦然，没有矫揉造作，没有忸怩害羞，她觉得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这世上最真挚、最纯粹的感情，无需掩饰，也无需压抑。
淡淡的几个字从她朱唇中吐出，虽轻却尤为坚定，让人不会质疑分毫。李承玄愣了一会，随即退开几步，大笑，那笑声里有着从未有过的苍凉和悲哀。
“那就到时再说吧。”他笑完以后，冷笑着道。他离开宜京可并不是仅仅将重要物资、重要的人带出来，他还留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任务给宜京留守的人，闻景宸会喜欢它的。
佟薇雨眼神一凝，他离开宜京不会又做了什么手脚吧？
佟薇雨摸着下巴，想着李承玄上回坑她，她要怎么回报他？
就在这时，佟薇雨看见附近几条街都有火光闪烁——这些人动作好快。
狼牙帮这里一出事，城中其他两家势力闻风而动。从事发到现在，不到三分钟。
估计他们早就想来插一脚，早早布置在附近，就想趁乱浑水摸鱼。若是狼牙帮这回真的踢到铁板，被人灭了，他们正好把这个势力瓜分，用来充实壮大自己。
佟薇雨食指来回摩挲着下巴，遥望那越来越近的火光，唇边的笑意越发柔和。
碧月清辉下，她唇角微微扬起，是轻易能撼动人心灵的弧度，是轻易能让人着迷的弧度，好似三月那娇嫩细腻的桃花花瓣，在心湖里悄悄蹚过，带起一层层悸动的涟漪。
李承玄一时看痴，竟然没有听到身后那一大群人迅速靠近的脚步声。
身后的大门里窜出一个人，就是菜头，他一出门看见佟薇雨还没跑，手臂一震，让人上，然后手一伸指着斜前方，佟薇雨所在的方向，大声喊：“是她，就是她！”
佟薇雨在菜头指认的那一霎那，早已经闪到一边，李承玄正好站在她侧面，这一指佟薇雨躲开，这个“她”就变成“他”了。
李承玄听到那一声大喝，立即回神，环顾四周，身后是海城鲸鲨帮和斧头帮的人，面前是错愕的菜头等人，身侧是清冷的佟薇雨。
“兄弟们，就是这个小白脸杀了狼牙帮帮主，我们与狼牙帮兄弟恭敬和睦这么多年，他竟然屠戮我们的兄弟，他该不该死！”
“该死——！”
“该不该杀！”
“该杀！”
身后呼声一声盖过一声，整座海城都在沸腾，李承玄又惊又异，还有微微的恼怒，那紧皱的双眉，失了往日的柔和慵懒，竖起，展平，杀气腾腾。
惊她利用当前情况在瞬间成计，怒她竟然这么没良心算计他。白瞎他不远千里追她，因为担忧她，还把手下丢在城外，以至于现在孤身一人要应对身后那几百号人！
“我很恩怨分明。”佟薇雨弹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平淡地道。
真的，特恩怨分明。算起账来绝不手软。
“不是他！不是他！你们搞错了！”菜头看着对面的人冲过来，急得哇哇大叫。
可冲过来的人似乎没有听见似的，打算强力扫荡过去，顺带取了挡在路中央的李承玄的脑袋。
他们今天来分一杯羮，才不会管到底是谁杀了狼牙帮帮主，得利更多才是当下最重要的问题。
佟薇雨远远地躲开，找个好的屋顶，选了一个最好的视角能看到李承玄被马蹄踏得脑袋开花而又不会被下面疯子波及的位置。
最后，佟薇雨指着手肘，托着雪腮，闲适的看着下面几百匹马奔腾而过，李承玄目光锁着她，还在原地发傻。
哦，继续发傻吧。把你那脑袋多踩几脚，踩傻了最好。
“夫人！你当真狠心呐！就把为夫丢在这下面任他们踩死！”李承玄对着佟薇雨的方向道。
不过那神情没有一点被老婆抛弃即将身首异处的愤怒、怨恨和恐惧，反而笑得有点诡异。
佟薇雨眉头微皱，显然对这话不太满意。要不要事后再找慕容珏弄点毒药，让他这张看起来红艳如雪中红梅实则毒舌的嘴彻底闭上。
佟薇雨锁眉深沉的思索用哪种毒药，李承玄“辛苦”的应对面前的高手。
“生死之间，你还敢走神！”对面那十七八岁的男子仿佛遭到极大的羞辱，李承玄打的漫不经心，总是滑成泥鳅似的，在他以为能抓到李承玄的时候，恰恰躲开。
“我跟你打，是给你面子。”李承玄嗤笑一声。要不是想让佟薇雨消气，他会在这里和这个**磨蹭？肯定是早去培养感情，好在日后将闻景宸拉下马。
对面那人一听，顿时咬牙切齿。居然撇下李承玄这个对手，直接用轻功飞上佟薇雨所在的那片屋顶。
一掌正对着佟薇雨的头，佟薇雨连忙起身，双手展开，向后退，拉开一定距离，佟薇雨双手飞快的结印。
那人追的紧，很快逼近，乌黑的发被劲风刮开，猎猎在黑夜中飞舞。当他看清月色下佟薇雨那一张小脸，忽然与幼年时记忆力某个影子重合。他瞳孔一缩，猛然一惊，想收回手，却难以收回。
佟薇雨眼中寒光四溢，一掌拍上男子的手掌，男子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捂着胸口，落在地上，一口浊血吐出……
男子眼中惊骇之光不减反盛，目光锁定着屋顶立得笔直，背后一轮皓月，明亮的背景，以至于在她对面的人看不清她隐藏在黑幕之下的容颜。
怎么可能！他见那位至少也是十年前，如果还活着，至少也有三十岁……怎么可能……那个禁制，不可能被打破！谁都不会有例外！
年轻的黑衣男子在心底一遍遍想着不可能，手无意识的撑起身体，双眼无神，竟然就径直离开了。
佟薇雨低头看了自己的手掌一眼，有些发红，刚才那一掌，那个看起来武功不是极佳的男子竟然能做到。
李承玄也是疑惑不解，这被打吐血，不是应该恼羞成怒再接再厉拼个你死我活的吗？这家伙就这么走了？？
这算什么？
这一夜所发生的事因为黑衣男子的离开而永远的成了谜，直到，佟薇雨多年后再回这里，才知这夜真相。
……
扶摇阁
药已经被闻景宸晾了许久，早就冰凉，闻景宸拿起药碗，放下，再拿起，再放下……最后一饮而尽。
“咳咳……咳……”闻景宸刚喝完药，就觉得身体不太对劲，他最近加强锻炼，按时服药，身体里的毒基本是稳定的，基本很少像以前一样咳嗽。
闻景宸看着桌上的药碗，眉头紧皱，这药……药有……
“唔，噗……”喉间涌上来的一股腥甜，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现在只觉得浑身无力，双眼似乎也不那么看的清东西，模模糊糊的，这是要晕过去的前兆。
他费力的挪动手指，搭上碗的边缘，用力往下一压，碗就从桌子边缘坠落，顿时“啪”的一声，四分五裂，而闻景宸也因为最后一丝力气用尽而陷入昏迷。
曲烟一听见房间里有东西打碎的声音，顿时一惊，连忙破门而入，闻景宸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桌边溢下暗红色的血，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尤为清晰。
“王爷！王爷你怎么了！”曲烟匆匆忙忙跑过来，摇晃闻景宸几下，不见任何反应，他心中顿时滋生一种不好的预感，惊恐万分地朝门外喊道：“来人！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
原本平静沉寂的长林王府，顿时灯火通明，整个王府里彻夜不停的都是纷杂的跑步声……
长林王府中一间偏僻的屋子里，传来低低的对话声，其中一个人道：“事已办妥，闻景宸必死。”
“很好，但要小心别让人找出蛛丝马迹。”
“放心，太医开的药我自然不会动，他们查不出什么的。”
“若无大事，我们还是少碰面为妙，长林王府守卫增加，以免被抓到，给主上带来麻烦。”
“好。”
经过一晚上抢救，闻景宸小命保住了，但是很虚弱，苍白的脸毫无血色，双眼半阖着，迷茫无神，还时不时会咳血。
皇帝又在金銮殿发火啦，把那些之前照顾闻景宸的太医全都抓去一个个问，把闻景宸最近喝的药的药渣子全都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异常。
这就很诡异了，闻景宸喝的所有的药都是对他身体有益的，只会让他有更强的能力去抵御体内的剧毒，并不会让他无缘无故就毒发。
所有太医在屋内急得团团转，完了完了，这下又要面临上次那件恐怖的事了，治不好就灭九族，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