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香迎来了在墨尔本的第一个春节,站在陌生的街头,恍如隔世。随处可见绿树成荫,干净整洁的路面,大海与蓝天相接,井然有序的车流与人群。古老的有轨电车充满年代感,HudsonCoffee的咖啡香四处飘散。
不得不承认,墨尔本真的很好,它曾经在全球最宜居城市中排名No.1。时间久了,接触多了,林香也渐渐爱上这座城。闲暇时间,同小姨一起逛书店、购物、旅行,抑或是被何绅拉出来参加华人活动,体验发自内心的快乐。现在,他们正位于墨尔本东部的BoxHill,这里是华人及亚裔比较集中的地方。
熟悉的亚洲面孔,让她突然想起了洛海,也想起了那个人。以至于何绅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什么反应。一个身影靠近,随即肩膀被一只手搂住,明显不悦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
“林香同学,你是鬼附身了,还是梦游了?”
她回过神来,像拍苍蝇一样拍掉何绅搭在她肩上的手。
何绅仿佛有读心术,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我知道,想家了吧!嘿嘿,我第一次来这的时候,也想起了亲爱的祖国。后来,第二次来的时候,光看满大街的美女去了。你跟着我混,多适应适应,保准你将来舍不得回国。”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不断与不同的人擦肩而过。这里正在举办一场春节庆祝活动,和国内的庙会一样,有小吃,有各华人协会的宣传摊位,还有学校,银行,杂志社,旅行社等借机宣传自己的业务。当然还有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一些社区组织的表演等等。
“我才不会定居墨尔本,相比之下,我还是热爱自己的祖国。”
“哟,不知道谁前几天说,那什么......哇!墨尔本真美呀!大海好蓝呀!白云好白呀!何绅怎么办?我爱上这里了,舍不得走了。”何绅模仿着她的语气,夸张地说道。
林香囧了,大海好蓝呀!白云好白呀!她有说过这么傻的话?
“林香同学,你看,咱们俩的缘分多深,你来到墨尔本,在茫茫人海中,你成了我朋友。你九月份上学,在茫茫人海中,我成了你学长。我们在一起玩得又很开心,要不你以后就别回国了,。”
“离九月份还有几个月,你还不是我学长。”林香纠正他的话。
“细节直接忽略,你承不承认咱们俩有缘分,在一起玩很开心?”
“谁你跟有缘分了?还有我现在......很不开心!肚子饿死了。”
她从来不把何绅的话放心上,哪些话呢?就是关于凑一对啊,结婚啊,我很喜欢你啊之类的。小姨对她说过,在墨尔本,何绅是大众情人一般的存在,用比较流行的一个词来说就是:博爱。
昨天晚上,她和小姨有一个简短的谈话,确切来说,是围绕何绅展开的谈话。
小姨说,“香香,你觉得何绅怎么样?”
她头也没抬地说,“还行,不讨厌。”
“你跟那个国内的男朋友还好吧!”
她记得自己当时沉默了片刻,才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没有联系了,算是分手了吧!”没有说分手的分手,那是成年人心照不宣的游戏规则。
后来,小姨直入重点,“何绅这个男孩子做朋友还可以,恋爱或结婚就不太适合了。在墨尔本的华人圈,很多女孩子称他为大众情人。他没有正式的女朋友,却有很多关系好的女性朋友。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她当然明白,明白到之后在墨尔本的几年,始终同何绅保持再正常不过的朋友关系,不理会他状似无意或有意的暗示。开始的时侯,我们就知道,总会有终结。既然总会有终结,那还不如不开始。
缘起缘灭,原以为爱情可以克服一切,谁知道它有时毫无力量。原以为爱情可以填满人生的遗憾,然而,制造更多遗憾的,却偏偏是爱情。阴晴圆缺,在一段爱情中不断重演。换一个人,都不会天色常蓝。既然如此,何必再换。
青春年少时,只想找一个在她失意时可以承受她的眼泪,在她快乐时,可以让她咬一口的肩膊。长大成熟后,哭着在心里对自己说,那是一种奢望。有种人宁愿孤独也不愿将就,大抵说的就是她这种吧!
聂晟扬习惯性的打开电脑,百度与墨尔本相关的一切讯息。到处都是美轮美奂的风景,到处都没有那个精致的洋娃娃。他随手点开墨尔本华人圈贴吧,标题:墨尔本BoxHill的春节庆祝活动。她会在这里吗?心还处于迟钝状态,手已经作出反应,点开了那则帖子。
发帖人应该是个华裔,帖子用中文发布,图文并茂。他粗粗扫了几眼文字部分,没什么特别的。鼠标往下拉,一张张照片映入眼帘,庙会的横幅,白马Council的代表向大家祝福新年(领导讲话),孩子们表演的舞蹈,庙会上的洋人财神,京香园的羊肉串摊位,停车场搭建的游艺设施......
翻到最后一张照片时,他的身体瞬间僵硬,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他将照片放到最大,没错,真的是她。照片标题为“穿上中国传统服装照相”。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孩,朝气蓬勃的样子,长得不是特别帅,但看着很舒服。他搂着林香的肩膀,笑得满面春风。
聂晟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孩,那天晚上他隐藏在角落里,见到他们站在一起,是那样的和谐,那样的般配。他的眸色,沉淀出一望无垠尽的墨色。他无意追溯往事,脑海中似乎只是让这些过往慢慢地流逝过去,流畅如同散文诗。
聂晟扬拉开电脑桌下的抽屉,翻出那本《苏菲的世界》,从里面取出三张照片。她被他打横抱在怀里,她与他站在车前,他拿着她的书包与她同行。这几张照片里面的她,远远不如穿上中国传统服装照相的她那般好看,笑得眉飞色舞,倾国倾城。
她从来没有这样对自己笑过,哪怕一次也没有,聂晟扬心中泛起苦涩。
在机场大厅时,他看着那个较小而略带消瘦的身影走远,忽然觉得自己错得离谱,他从未想过世界上会有这样一种情感无奈得让他觉得沉重,可这份沉重却又隐隐让自己感觉薄冰之下暗流涌动的活水,只需要一个契机,或许就可以破冰而出。漫无边际的黑夜里,他需要的契机,或许再难找到。
高勇俊说,“你忘了那丫头吧!放她一条生路,也放自己一条生路。”
林然说,“哥,你和林香没可能的,你放下了仇恨,但放不下事业。”
谢依琳说,“我一心一意的爱你,就希望得到同等的回应。”
各种声音不停地在他耳边回响,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哈利波特》中的大脑封闭术,像是能把大脑中一部分生生地隔离开。至于究竟有没有这样的息壤,能将愈涨愈高的情绪堵住,他并不想自欺欺人的说有。
说不出的惆怅,萦索得心口发闷。古人将愁比做轻雨,聂晟扬觉得贴切——他不觉得绝望,只是觉得天地万物间,只是笼罩轻愁,飞雾般难以散去——这样会有多久?一天?一年?还是一生?
九月,墨尔本大学。作为澳洲最古老和最杰出的大学之一,墨尔本大学的校园风景虽然比悉尼大学略逊一筹,但胜在**、古朴、有历史的沧桑感。穿过墨大富有历史感的修道院时,会有一钟置身于哈利波特魔法世界的错觉。
古典的钟楼、方场(quadrangle)与新式的多栋教学大楼相互交映构成了墨尔本大学校园独特的风景,墨尔本大学的每一处都在彰显着它独特的魅力,就连斑驳的砖墙也展现了岁月带给它的沉淀与骄傲。
日子变得忙碌,林香却很喜欢。上完一天的课,回到家沾枕即睡,连梦都像被忙碌和疲劳的黑洞吸走一样,睁开眼便是新的一天。《苏菲的世界》已落满尘埃,沉睡女孩正逐渐苏醒,似乎生活正在走入正轨。
林然给她打电话,欲言又止,几次三番,还是说了,聂晟扬去年十月订婚了,谢硕今年六月做了爸爸。她用手机登陆很久未上的QQ,好几个图像在闪动,她只点开了其中一个。赵小薇在QQ上给她留过言,向前走,会有人比他更爱你。
向前走,会有人比他更爱你。他?到底指的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林香挂断电话,关闭QQ界面,一口口地吃饭,心无旁骛。何绅破天荒的没有开口打趣她,只是淡淡地扫她一眼。他知道,她利落干脆地在这里生活,其实只是活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一如曾经的自己。
青涩懵懂的年代,有几个人没有失过恋,受过伤,又有几个人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走出来。有时候,躲在阴暗的角落,血淋淋地剥下创口上的那层痂,血肉模糊得足以让自己心惊肉跳。何绅觉得,林香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