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二月,外头柳树微微冒了绿芽,春意渐浓起来。苏凉不再装病,见天气好就常出来转悠。乌喇那拉氏与胤禛忙着商量三月初九侧福晋的晋封礼,先定下要请哪些人来。因为康熙给了旨,李氏又是府里头仅次于嫡福晋的第一侧福晋,所以夫妻两个一致决定要操办得亮堂点。
鲤院按例重新装饰,内室中堂换了太后亲赏的一副范宽的《溪山行旅图》,难得的体面就格外引人注目。康熙着内务府颁了一匣子如意、宝瓶、金扇、明珠,外加绸缎若干,永和宫送了一整套镶嵌石榴石的头面首饰,讨个吉利。胤禛给了一百两金子,阖府诸人自乌喇那拉氏下皆有贺礼,不消多记。
这日苏凉又递牌子进宫给太后请安。白大姑姑知道她讨太后喜欢,每回都是亲自迎出来。二人往正殿里走,四下无人,苏凉便从荷包里摸出几只金叶子悄悄塞给白大姑姑,笑道:“辛苦您老人家每回在老祖宗跟前提着奴婢,请大姑姑随便留着赏人吧。”白大姑姑顺手儿接过来,笑眯眯道:“侧福晋说哪里话,我费什么辛苦,全是侧福晋投了老佛爷的缘,我们做底下人只盼侧福晋能常来呢。”
太后天天憋在宫里,非常无趣。见了苏凉果真很欢喜,见旁边也无人,索性就亲切的拉着手说长说短,问画儿挂了好不好看,册封礼上还缺什么东西,最后嗔怪道:“你这孩子好没良心,十来天才想着见哀家一回。”白大姑姑在旁笑道:“还不是老祖宗偏心,侧福晋总不好光撇着福晋一个人来吧。”
苏凉做事有分寸,起先进宫总要叫着乌喇那拉氏一起。但众人一起说蒙语,不给乌喇那拉氏翻译也不好。太后好容易找个合脾气的小姑娘爽爽快快聊天,却被乌喇那拉氏耽误时间,脸上就挂出了不满。
乌喇那拉氏原想跟着苏凉一起讨太后的好,后来一瞧形势严峻,自己不争气,反惹太后不高兴,于是打消了争宠的念头,除了定省,平常也就不跟苏凉过来搀和。苏凉心知她不满,试探着问要不要请个蒙语师傅来府里。乌喇那拉氏背地里也衡量过利弊,加上墨兰在旁边苦劝,终究觉得还是有子嗣是最最要紧的,只要在府里站稳了脚跟,讨好太后不过是锦上添花。
而苏凉卖力跟太后搞好关系,最主要的是为了未来的大格格怀恪。这是历史上胤禛唯一存活下来的女儿,亦是李氏所出。在皇室里头,男孙娶嫡自然是重中之重,一般都是由康熙拍板。至于女孩们的婚事,尤其是庶出的格格,嫡母不会多费心,生父也不多重视。侧福晋即便有发言权,也能力有限。
历史上怀恪公主的额驸叫做纳喇星德,夫妻感情一般,怀恪年纪轻轻抑郁而终。那是上辈子的事,今生苏凉势必不能让宝贝女儿受这个委屈。于是她千方百计跟太后套近乎,只要到时太后肯为怀恪说一句话,康熙也不好意思驳的。
娘们两个正喝着香喷喷的奶茶,惬意的聊着蒙古旧事,忽听外头报,四阿哥来了。太后瞧着孙媳妇,嗤嗤笑道:“老四来接媳妇回家了。”白大姑姑在旁边也凑趣:“还不是怨老祖宗,留在宫里不放人家走。”太后指着孙媳妇,笑道:“可是哀家错了,今儿个一定要让老四领你回去。”苏凉忙故作娇羞状。
胤禛是来给太后送佛经的。康熙令儿子们轮流给太后抄录佛经,烧化供奉。这月正好轮到胤禛,他向来礼佛虔诚,每回都是最早上交。走进来一看,没想到侧福晋也在,于是就有点发愣了。白大姑姑说:“老祖宗瞧,四阿哥看媳妇看得眼睛都直了。”太后虽知她是在开玩笑,但平常就喜欢白大姑姑这嬉笑谑浪的性子,再看孙子一头雾水不知所措的样子,笑得就更开心。
太后打开鹅黄缎子,先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檀香味,便知道胤禛没有敷衍,照旧是点了香静心写的,再瞧笔迹,一撇一捺都端端正正的,于是更加欢喜。等翻完了一卷之后连连点头,简直满意得不得了。
“既是老四来了,娇蕊就跟他一同走罢。”太后转脸又对胤禛道:“你媳妇晋封礼该风光些,弄得潦草了哀家听了是不依的。”
苏凉将太后的话翻译出来,胤禛听了,连忙磕头,说孙子谨遵懿旨。苏凉又凑到太后跟前叽叽咕咕说了两句,太后笑得更开了。
白大姑姑送小夫妻两个出殿。胤禛在前,苏凉在后。两个人都矜持,沉默着不说话,一前一后慢慢走着。
忽然,胤禛停住了。苏凉一直跟着他傻走,不防他突然停下,便撞到他的背上,险些摔倒。胤禛扶了她一把,苏凉抬起头,方才注意到前方不远处便是永和宫。
胤禛的神色很是纠结,嘴唇也紧紧抿着。苏凉恍然记起德妃说过的话——“老四不是下午来过一趟了么,怎么又来”——也不知哪里生出了勇气,她勇敢的拽住了他的手,硬拖着他转过身去。傻孩子,出宫的路有千万条,为何非要走这一条呢。
从来没有女人这样对待过自己,胤禛一时呆了。
“别愣着了,走吧,回家。”苏凉在前面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胤禛根本没跟上来,于是回头喊他。
胤禛板着脸,却是快步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