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韵听老三这样说,立马忍住不去抓了,嗫嚅着问:“怎么,怎么我刚才……手脚不能动?”老三的手暖暖的,让她很不自然。
“盘师公是瑶族的大师公,会功夫。”老三告诉她。
宋文韵博览群书,却多是书本上的东西,只知师公很神奇,至于如何神奇则不得而知。
盘家后院很宽敞,中间栽了一株枇杷树,枝繁叶茂,高过腰的木浴桶搁在树下,热气腾腾,木本和草本混杂的气息弥散。
盘二狗忙得兴高采烈,屁颠屁颠将滚烫的药汤一桶桶倒进浴桶里,表现的格外卖力。这次,他赚大了,堂而皇之进了盘家,再不用鬼鬼祟祟躲在院子外。从今往后,在同门师兄弟面前可以昂首阔步了!现在,盘二狗恨不得抱住老三的大腿,叫他几声亲哥哥!
老三没空去琢磨盘二狗的心思,赶紧拽宋文韵去泡药浴。她叫了一声,吓得花容失色。人家还身着内衣内裤,这样出去怎么见人?老三情知自己孟浪了。连忙退出,让她自己穿戴整齐。
“你问她,是性命要紧,还是几块破布紧要?”盘师公坐在火塘边吧嗒吧嗒吸烟,不悦地说。
老三不好接话。心想,这话,要不您去跟她说。您德高望重,说话有权威性。我跟她已经有一笔糊涂账撂在那里了,这会,我说什么都不好使!
宋文韵好歹穿好了衣服,爬起来出门。细心看,她走路的姿态不怎么自然。老三领她去了后院,并向她转达了泡药汤的注意事项。然后,离开带上了后院门。
尽管四周有高高的院墙,露天泡浴,宋文韵还是不适,她扭捏半天刚脱下外衣,哐当一响,后屋门开了,吓得她一怔。是盘阿婆,她笑眯眯捧着一套女式瑶装来,“泡药澡要趁热。姑娘,快泡吧。”
“我,我……奶奶……谢谢你!”宋文韵还是觉得难为情。
盘阿婆看她文静的样子,慈笑道:“这个浴桶很干净,我们瑶家女人都是这样洗澡的。洗完先换上这个。”她将衣服搁在浴桶旁边的木凳上,离开了。
这会,屋里一干人逮着老三问长问短,得悉实情后,王子强冲盘师公鞠躬,“师公,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
盘师公抬眼嗯了声,又低头抽烟,再没吭声。老三也想跟盘师公道谢,继而一想,都喊他阿公了,还来那套虚的显得生分。说来惭愧,他老人家快百岁高龄了,自己这个做干孙子的屡屡给他添麻烦。下回,弄张皮椅给他坐舒服点,那竹椅子吱吱呀呀叫得人心烦。
“我就知道你会去。你不会让我们以身犯险的!”唐兵傻笑着在老三胸口锤了一下,由于笑得太投入,口水从嘴角流出了,“老三,你太给力了!”
老三登时好像吞下去一块冰疙瘩,笑容凝结在眼中。他差点一巴掌扇过去,你不叫我去,我能搞出那么大的麻烦事吗?最气人的这事还不能声张。给力!我给你一记老拳好不好?
老三叫大家都坐下。唐兵倒是落落大方,老顾和王子强还略显生涩,盘二狗东张西望想找活干,对盘师公的敬畏可见一斑。
老三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叫盘二狗倒茶,自己靠着盘师公坐下,谄媚道:“师公祖,我帮您点烟。”拿过烟杆装上烟丝,再将烟嘴送到他嘴边。
盘师公木然地含了烟嘴,让老三点上。他对这块牛皮癣已是无可奈何。想自己一世英名,到头来,被这小兔崽子给套牢了,不免陡生晚节不保的错觉。
在旁边倒茶的盘二狗见状,直为老三担心,生怕盘师公一烟杆砸他脑壳顶上。可他担心的情况迟迟没有发生。
替盘师公点了烟,老三直起腰拍了盘二狗的肩膀,指着老顾他们说,这次就不说谢了,改日你去星城,要他们大出血,白酒、红酒、啤酒、洋酒、雄黄酒喝个够。
“雄黄酒?那玩意喝个鬼啊!”盘二狗不乐意了。
“哦,也是。那酒是端午节避毒喝的,我们不喝。”老三忙改口,“我们喝威士忌。”说话间,他肚子咕噜咕噜叫了,揉着肚皮,叫囔:“不行,不行。二狗,得去弄饭了。”
盘二狗感激万状,立马奔灶屋去了。面对师公祖,那不是一般的压抑!他背上的汗流个不停。
后院的宋文韵泡在热汤里,努力将零星的记忆碎片链接起来,结果却是啼笑皆非。那个厨子救了自己的命,却坏了自己的身子,这恩这怨怎么也拎不清。她十分纠结,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泡好了澡,皮肤上的痒意彻底消了。她换上了瑶装,活脱脱一个瑶家女子,色彩斑斓、鲜艳夺目。
盘阿婆左看右看,甚是满意,不住地夸:“妹子,你真漂亮!”
盘阿婆历经世事,早看出宋文云是刚破了身子,心里跟明镜似的。她恨不得宋文韵跟老三立马成亲,十月怀胎瓜熟蒂落,把一对眼睛不住地往宋文韵肚子上瞧,看得她满脸通红。
“我看,你跟大川挺般配的!”盘阿婆和颜悦色地说。
宋文韵不知如何作答,木然地摇头又点头。盘阿婆大喜,拉着她的手,来到厅屋,冲老三道:“大川,你看,我给你找了个好媳妇。”
老三一个哆嗦,刚倒的一杯滚烫的茶水洒在了脚上……他龇牙咧嘴脱了鞋袜看,左脚背已烫得通红,一眨眼就起了几个大水泡。他踮着脚尖一蹦一跳去了里屋,把烫伤的脚踩进门后的尿捅里。
唐兵跟着进来,关切地问:“这样,也能行?以后,你的脚不会臭气熏天吧?”
老三没心情搭理他。火辣辣的脚泡在尿里,顿时不痛了。约莫泡了十来分钟,抽出脚,一股子尿骚味扑鼻,唐兵捂住鼻子忍不住窜出去了。
老三再看烫伤的脚,水泡没了,只留下几处皱巴巴的薄皮。他去后院洗了脚,小心穿上鞋袜,不让皱皮被蹭破了。
到厅屋,老顾凑近来,怀疑地问,“好了?”
“还有点辣。基本没事了。”老三说。
盘二狗很是羡慕,到底是大徒孙啊!所学就是不一样!
王子强向宋文韵询问走失的过程。
“老三,你看,这个,宋老师的伤——”老顾看到宋文韵裸露的皮肤在溃烂,很是担心。
这是正事。老三忙去问盘师公:“师公祖,她的伤……”
“瘴毒没有伤及肺腑,她的伤不要命。”盘师公慢条斯理地说着,窸窸窣窣在烟袋里掏了一撮烟丝装进烟锅,“只是,瘴毒沾了她的皮肤,会破相。”
老三心里此起彼伏。阿公,你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吗?前面如沐春风,后面直接跌冰窖里。都一把年纪了,说话也不讲究?
宋文韵闻言大惊失色。女人最注重自己的容貌,无论是才女、强女,还是腐女都是如此。
王子强靠近一步,微微倾身对盘师公道:“盘师公,您老人家医术高超,救人无数。劳烦您多辛苦一点,把她脸上的疤痕给治了。至于药费,您放心,您开口就是。”
瘴气之毒,唯南方山林特有。南方气温高而湿气重,森林里动植物腐烂后淤积而生毒气,这种气体多含腐败细菌病毒,人呼吸了就伤及内脏,沾上皮肤就腐蚀皮肉组织,重者,蕴热沉沉,昼夜如卧灰火中,再重者,染病便失音,其热昼夜不止,稍迟二三日,则血凝而不可救。
桃花瘴是瘴中之瘴,最为厉害,此毒由发情动物以及植物腐烂物交织而生,中毒者浑身奇痒,搔之即起一连串水泡,不抓自破,尽是又腥又粘的脓水,溃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