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学书院。
钟声敲响,围在廊坊的学子们一拥而散。
穆夫子慢慢悠悠地坐在杌凳上:“学子们,明日的万沅节皇上给我们书院发了邀请帖,诸位未来都是国家栋材,皇上很是重视,我与院长商议后决定让学子们一人一副作品上呈参加宫宴,可诗集可词序可写文章见解,亦可作画…学子们写你们擅长的,介时与京中的秀才文人睥睨,如若是本院学子夺得头筹,院长说了全部学子放十五日假…”
“哇,参加皇宫盛宴啊,天呐,我还没去过皇宫,多大的荣辛。”
“要是能夺得头筹那可是名动京城呐……”
“你猜我们书院有人夺得头筹吗…”
“……应是没有。”
“慕容世子,雁如烟啊,他俩的诗集写得不错…”
林鸣生摆了摆手开口:“差多了,毫无韵味,你定是没瞧过好的。”
“…”
穆夫子拍了拍戒尺:“给你们一日时间准备,学子们莫要谈论了,开始听学。”
接着道:“今日破疑案,某村中一妇人的丈夫已失踪数日,某日村里的人来报后村井中有具尸体不知何人,妇人连忙跑了过去,趴在井口看了一眼嚎嚎大哭说井中之人就是她丈夫,为何官衙却认定妇人就是凶手?”
“夫子,定是有证人瞧见了那妇人杀害其丈夫。”
穆夫子摇了摇头开口:“不对也。”
“夫子,定是死者身上有那妇人行凶的证据。”
穆夫子皱起了眉头:“也不对。”
“……”
拂乙翻了翻话本有些入迷,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
雁如烟瞧见了,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娇声开口:“夫子,陆衿同窗日日看话本,从不听学,她定是很聪明吧,我们不防听听她的见解。”
“陆衿。”穆夫子起了身,走了过去,“你且回答为何。”
拂乙偏斜着头,一手托着侧脸,洁白的五指轻轻的敲着桌子,很不耐烦地开口:
“傻吗,井里那么暗,人还没捞上来,村里的人都不知道是谁,妇人瞧一眼就知道,闻味吗。”
慕容川低下了头笑了笑,还挺聪明。
学子们纷纷交头接耳。
“哦…对对对,陆院花还真是聪明。”
“陆衿不是在看话本吗,入迷了都,她脑子转得也太快了吧。怎么比我们还聪慧。”
“你想到吗?我竟想不到……”
“哈哈…闻味…”
雁如烟尴尬的站在那,怔怔的开口:“夫子,学生也是如此见解。”
林珺珺一脸嘲讽,笑着说:“雁如烟那么好表现的一个人,她知道她早说了,明明就是不知道。”
雁如烟像被人窥视到心底一般,眼眸泛水,怜弱无助。她确是不知道,她不甘心。
“雁如烟也挺厉害的,林珺珺你想不到就别说人家了。”
“是啊,人家都要哭了。”
“……”
林珺珺扬了扬头:“切,不就是爱装可怜吗。”
“林珺珺,闭上你的嘴。”慕容川烦躁地趴向了桌子,他的烟儿才不是这种人。
课间一休憩,林珺珺就往拂乙后边凑。
“那傻子装给谁看呐~”林珺珺撅着小嘴生着闷气,样子却很是俏皮可爱。
拂乙合上了话本,递给她:“完了。”
她不知道林珺珺说的谁,记不住。
“有~还有的,衿衿我拿给你,”林珺珺转身又拿了一堆,专门准备的,“衿衿,明日万沅节你打算呈什么作品上交…”
拂乙抬起眼眸看向她:“明日不是放十五日假吗?”
林珺珺:“……”
众同窗回了头。
“…”
学室霎时之间安静得出奇…
到底是在认真听课还是啥也没听进去…
慕容川在一旁抬起头侧了过去:“穆夫子说,明日每人都要上呈一副作品参加宫宴,可诗集词序作画,夺魁方可放十五日假…”
这女子是专门挑内容听的吗?
“慕容世子,你不是睡着了吗?”林珺珺有些不解的看向他。
“你们那么吵。”他确实没想着睡,就是好奇想听听她们在讲些什么……
林珺珺撅着嘴,明明那么小声。
拂乙听懂了。
“不去。”简单粗暴,不紧不慢地翻开了新话本。
慕容川抿了抿唇边,还真是粗鄙,定是什么才能诗画都不会吧…
“陆衿同窗,你若是什么都不会,我可以教你呀,这明日的万沅节可是皇宫盛宴,不可不能上呈作品呢。”雁如烟有意无意的抬高了音调。
徐徐走了过去,笑脸迎迎,很是善解人意的模样。
学室里的学生都听到了。
话里就是陆衿没有才能,打算不上呈作品,雁如烟心地真善良还要教那个草包。
拂乙面无表情,推开椅子走了出去,太聒噪。
“看看她,雁如烟那么好心帮她,她竟然不领情,太没礼貌了。”
“她一身才能都没有,还那么高傲。”
“就是,如烟人多好。”
“……”
学子们纷纷窃语。
林珺珺瞪向雁如烟:“你怎么知道衿衿不会,她只说了没交!管那么宽干嘛!”
雁如烟含泪哽咽,咬着唇娇声:“我……我只是担心她不会,影响了书院的院风…我…也是好心的…”
让人好不心疼。
林珺珺拿起学本挥了挥空气,一脸嫌弃:“你什么你啊!让开。”
慕容川护花般过去握住了她的手:“烟儿,别理她们。”
雁如烟矜持地埋下了头,轻笑。
众学子又吃一波狗粮,别开头。
*
万沅节前夕,每年夜晚都举行观灯赏景祈福的活动,直至夜半三更尽。
闺中女子此时可向自己心宜的男子送花灯,表明心意。
夜幕降临,红灯酒绿,京都街道灯火辉煌通明。
热闹非凡,大街关扑,糖蜜糕、灌藕、时新果子、像生花果、糖葫芦,糖水,各式花灯,及细画绢扇、细色纸扇、漏尘扇柄、异色影花扇,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人群络绎不绝,掺杂着叫卖声,欢呼声……
城楼屋顶上。
拂乙坐在瓦脊上,双腿伸直交叠着,一手支在瓦砾上,一手提壶饮酒。
一身白衣,疏离冷漠。
抬眸看着上空的星辰日月,静静的聆听着底下热闹嘈杂的声响。
“本王带你下去。”
楼决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身旁,悄悄牵住了她的手,轻盈的横抱,跃下城楼。
虽隔着几层衣裳布料,却能感觉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体温。
拂乙凝望着他,他简直好看的过份,永远散发与生俱来的尊贵。
心中升起异样的暖流。
每每一遇见他,她就从不会拒绝,任由着。
她突然拍了一下脑门,又喝多了…
十里长街灯光辉煌,人声鼎沸。
花灯式样繁多,造型美观,新颖别致。
有栩栩如生的动物灯,有吉祥如意的荷花灯,有有红彤彤的霓虹灯,有色彩鲜艳的孔雀灯…各式各样的彩灯造型优美,眼花缭乱。
集市熙熙攘攘,叫卖灯笼的声音此起彼伏。
楼决挺身跟在她身后,手中突然拿起一旁的一盏金鱼灯,拉回了她,放荡不羁的勾了勾唇,对着贩卖的商户道。
“叫这位白衣姑娘要银子,本…我没有。”
拂乙神色平淡,从袖中掏出一百两递给商贩:“多给他拿几盏。”
堂堂闫王出门都不带银两的吗,连盏花灯都买不起。
卖花灯的商贩接过银票忍不住偷笑,看来这姑娘并不知道今夜:女子送花灯给男子是心悦于他的意思。
这俊美的男子是真精明。
商贩暗暗给楼决竖了一个大拇指。
楼决脸上溢着满足,跨步跟在她身后,前倾着身子,附在她耳边,低语迷离:“乙乙真大方。”
“乙乙想要什么,本王买来赠于你。”
拂乙停住了脚步,偏着头:“王爷不是没带银子吗。”
楼决轻刮着高挺的鼻梁,轻咳了一声:“本王刚刚忘了,有带的。”
拂乙就这么看着他,突然‘呵’了一声。
好像这一路都是女子在买花灯,一个男的瞎起什么劲…
她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着,楼决就这么跟着,左手右手都握着花灯,八九盏。
女的美得冰冷不近人情,男的俊冷高贵不凡,引来无数路人驻足欣赏。
特别玄袍男子手上的花灯,此女够直白的,送了这么多…
“那不是,闫王吗,他前边那女子是谁…”
“就是闫王…”
李琼仪一听到人群中说到闫王,欣喜的拨开人群看了过去:“三王爷,小女名唤琼仪,右相李府的嫡小姐~”
将手上的鹊桥花灯娇羞的递给楼决:“王爷,小女将这个送与你。”
路边驻足的女子一瞧有人带了头,也纷纷想上前送花灯给楼决…
楼决自顾着走,瞎了一样,并未理她们。
李琼仪依旧跟了上去,定是周围人声沸杂,三王爷没听到。
突然看到前方那抹熟悉洁白的身影,那一模一样的月白色的发带,李琼仪大喊:
“陆衿!你怎么在这?”
难不成这野丫头也想勾搭三王爷…
李琼仪连忙冲到前方拦了拂乙的去路:“本小姐叫你呢,你走在三王爷面前晃悠是想干什么。”
拂乙都懒得理她,迈步走向一边,她走哪李琼仪挡哪。
楼决冷着脸,沙哑低沉的嗓音,“成四。”
突然人群中就挤出了一名年轻男子,名唤成四。
是楼决的近身暗卫。
成四拔出了怀中的佩剑,抵向李琼仪,“滚,别碍着闫王走路。”
“好的,王爷,小女不识礼数,王爷莫怪。”李琼仪腿到一旁,吓得脊背发凉,手不听话的抖,又对着拂乙喊道,“陆衿,你也赶紧让开。”
“她不用。”楼决说完,笑着挨到拂乙身后,迷离的开口,“走吧。”
两人就这么走了,只留下惊呆的众人。
谁说闫王不近女色?谣言!
看看闫王那样,恨不得把那白衣女子吃到嘴里,要不是手里捉着很多花灯,说定他都抱上她了!
成四也被惊到了。
他家王爷头一次对女子这么亲昵。
他家王爷看那女子那般温柔的眼神,像换了个人一样。
就很离谱。
李琼仪在被众人耻笑的目光下携着婢女,悻悻的跑走了,一路暗暗咒骂:
“死陆衿,狐媚子!用的下三滥的手段竟能让闫王靠近你!恶心。”
这京中多少女子,富家千金使尽浑身解数都从未得到过楼决的一眼青睐。
那些想使用手段靠近楼决的女子,第二天不是被沉湖,就是被送到尼姑庵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