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略响,却许久不见有别的什么动静,凝梵也不觉得身上哪里有开了口子或怎地,于是便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睛,瞧见对方已然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你真是安师傅的义女么?我本来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呢。”宁绿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不过她反而显得比较开心,这样一来,倒是能气死柒景那个臭丫头了,“对了,你是迷路才到了我家宅院么?”
凝梵依然点点头,也不说话应答。
“你倒是真闷。不言不语的。好吧,我差人送你回去,免得你不小心又走进了谁家的蝎子洞了。天这么黑,被吃掉了也没人知道。”
抱起莫失,凝梵转身便随宁绿的家仆走去。虽然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子是挺奇怪的,但是想了想,总算是救了自己一命,于是又转身微微一欠。
“谢谢。”
任凭凝梵这记性怎么好,这回房的路堪比草原上漫游,如若不是有人带到了安宅,然后又有丫鬟领她回自己的房间,这乌漆抹黑的,自己哪儿看得清什么标志性的东西能记记。
走过一个雕花回廊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丫头匆匆点上灯就退了出去,大概是瑞林殿人手不足了。
屋外月色通明,清透的银辉洋洒,落在圆中花草上,竟美得虚幻如梦起来。那美人茶淡粉色的花瓣和墨绿油亮的叶子此刻便似天工银制,劲松苍柏愈发硬朗,而那些假山盘石,更为棱角俊秀。
若是坐在屋顶,会有什么样的收获呢?凝梵这样想,记忆里的风从耳畔抚过,似那些年,她坐在原野巨石上,树梢上的日子。目光在任何一天都触摸着比远方更远的渴望,她力所能及地从高处,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想着想着,她便开始拎着裙子,顺墙攀爬。得益于原野上爬树,山间攀岩的本事,她三两下爬上了墙,只是这宽大袖口和层层叠叠的裙摆太过碍手碍脚了,走在墙头得十分小心。
“别动,莫失。”一到这么高的墙头,幼狮便扭着身子要下去了。不得已,凝梵只能用双手强行制住这乱动的小家伙,却不想脚下一滑踩空了瓦。
“啊。。。”不敢想象这么高的墙头摔下去会是何等惨烈,凝梵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不忍心目睹自己与大地亲密接触的后果。
然而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冰冷的地面和钻心的疼,而是一个柔软的怀抱,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发现瀚宇正稳稳地抱住了自己和莫失,站在门前。
“你好大的胆子,抱着只闹腾的狮崽居然敢爬那么高的墙,你身上旧伤还未好,不要命啦?”放下凝梵和莫失,瀚宇略带嗔怒地教训起来,目光触及凝梵她忧郁如水的目光却也不舍得继续责备了,只得换了个口气,故意问,“你上去干什么?”
“我想去上面坐坐。”凝梵垂下眼睑,手指绞着衣角,她不想开口求人,却确实想去,捋捋近来的这些事。
听到这个答案,瀚宇只能长长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凝梵横抱起来。
“抓紧了。”说完,纵身轻轻一跃,飞上了屋顶。
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凝梵捂着嘴又惊又喜,站在月华里看世界,真的好美丽。她抬头,正好看见瀚宇棱角分明的脸消融在那明亮的月光里,只剩下清晰的轮廓镶嵌上了光芒。
“谢谢。”凝梵慌忙别过头,示意他将自己放下,她怕自己咚咚扑腾的心跳声出卖了自己。
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各自沉默。
瀚宇靠着一头高起的祥云屋角束缚地躺了下来。可他的目光却始终凝固在那个单薄如蝉翼的人儿,夜风穿梭在她的衣袂间,翩然起舞,仿佛下一刻,她便可能乘风飞去,消失在这明晃晃的圆盘里。
看着看着,不知道是眼疲了还是真实的,瀚宇看见凝梵回过头来朝她妩媚一笑,抬眼间,竟是那日妖冶的琥珀之瞳,仿佛要把他的魂魄都吸了去。
瀚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挣扎着逃离这个错觉。
“你怎么了?”凝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见瀚宇煞白的面孔,似乎惊魂未定,“没事吧?你的脸色很差。”
“没事。”瀚宇又暗暗吸吐一口气,缓上神来。他也觉得自己好笑,竟会心生这样的虚幻。
又是一阵良久沉默,凝梵开口缓缓说,似是对着瀚宇说的,又似只是自言自语,“我以前一直喜欢站在高处看,看远方,看南方的远方。”
“嗯。”瀚宇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想了想,他又问,“那你现在还认识哪儿是南么?”
“不认得。”凝梵有些失落地回答,“以前我总会是在傍晚爹爹喊我回家吃饭前看的。晚上我从未看过。”
“噢,对不起。”瀚宇意识到自己触及了她的伤心事,便立马换了个话题,他伸手指着天空一方,“你看,那里就是南。”
“哦?”
“你只要看那北斗,就是那颗,最为明亮的星。那里就是北,所以反过来的那个方向,就是南。你想去南方?”
“嗯。我想去看看。看看我娘和那里的繁华城市。”说起这些,凝梵就有些滔滔不绝了,“我爹说,那儿有最漂亮的花灯节,有最繁华的集市和最好吃的点心。还有还有,我爹说,那里能拉到娘喜欢的锦缎子。。。”
瀚宇浅浅笑而不语,自第一面见她以来,她是第一次说得眉飞色舞的,还笑得那么自在。
许久,凝梵似乎意识到自己讲得太多了,而那人似乎就那样笑着看了自己很久,脸唰的红到了耳根,有些不知所措了。
“怎么停了?”突然的安静让瀚宇有些许失落,他知道她已经不会再说了。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听她说那么多话,关于她的过去。
“我冷了,想回去了。”凝梵抱了抱自己,这三更夜的寒气丝丝沁入衣裳,一直冷到了心口。
“嗯。”应声间,瀚宇抱起凝梵,轻描淡写地落在了院间,然后转身顾自走了。
草草洗漱完,凝梵就着被衾疲惫睡去。一切发生得太快,风云突变之际,她还来不及躲闪,只能苦苦承受着这陌生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