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气蒸腾,奔啸如怒海涛澜。
目光之所及,一整座庭院笼罩在魔气之海中,黑雾浓浓,不是有雷蛇紫色的电光在浓黑中骤然一闪。
黑猫蹲坐在附近一尊石塔的顶端,深邃的双瞳静静凝视着魔劫笼罩的范围,细长柔软的尾尖垂在身后,由于紧张和担忧,无意识的左右轻轻摆动。
异象已经持续了一周,黑猫守在这里也足足七天,寸步未离。
坐姿端正的黑猫,前爪下压着一张传讯符咒,咒文已然激活,符咒另一头,远在雾林山的楼希嗷嗷直叫。
“我是来看师姐渡劫的,启越师兄你把符咒的朝向挪一下,我这只能看到天空啊!”
准确来说,一半是天空,还有一半是一只硕大的猫爪。
叫嚷声过于吵闹,黑猫低头往符咒看一眼,顿时楼希的视界中,就只能看见一张充满鄙夷的猫脸。
剔透如宝石的猫瞳和对面委屈巴巴的双眼对视片刻,启越骤然抬爪猛地挥落。
被师兄殴打出了心理阴影,楼希惨叫一声就往后躲,连滚带爬逃开一段距离才突然想起来mmp,两界相隔,启越怎么可能通过传讯符挠到他。
虚惊一场,没脸没皮的伪正太麻溜的滚回来。
身上同样带着传讯符,几天前师尊忽然联系他,告诉他师姐突然进境,暂时回到魔界渡劫。
师姐离开的期间,他的任务依旧不变,继续跟住天生仙体师徒即可。
至于善水宗幸存的两人,薛凝薇不在,只剩楼希一个肯定没法下手。
殷雪城得先复活云欺,启越守着渡劫的师姐寸步不离,其他有实力的魔将得在魔尊分身乏术期间镇守宗门,一时竟腾不出人手。善水宗至此才算真正逃过了灭门之祸。
“喵~~~~”
仗着启越打不着他,楼希肆无忌惮的作死,学着黑猫喵喵叫。
楼希道:“师兄啊,我今天就要离开雾林山了,之后一路跟随那对师徒往东,路上联络风险太大,下次再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也很担心师姐啊,你别这么小气,让我看一眼呗。”
两人的性命多亏云欺和薛凝薇所救,其后被殷雪城收入门下,由于当时云欺还是长老的弟子,跟他们接触不多。只有薛凝薇作为师姐,不辞劳苦照顾两人。
救命之恩,同门之谊,亦亲亦友,楼希的语气习惯性的带着七分浮夸三分轻佻,担心师姐这一句,倒是真心话。
黑猫睨他一眼,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打了个哈欠,双爪交叠放在传讯符上,懒洋洋的趴下来。
传讯画面被乌黑发亮的猫毛填满,楼希欲哭无泪。
雾林山正是夜晚,为了避过山神的感知与宗门联络,楼希连夜赶到了山外。
黑沉的天幕泛起青光,眼看就要天亮,楼希道:“好啦好啦,不给看就不给看嘛,反正等师姐出关,还是要来找我的。你啊,就一只猫留在宗门,眼巴巴的羡慕吧!”
猫毛立刻变成了猫爪,锋锐的爪尖在投影中清晰的闪烁寒光。
然而挠不到人的爪子都是纸老虎,楼希凛然不惧,哈哈大笑,把启越气个半死。
作死的小师弟最后调戏了师兄一把,正要结束联络,忽然看见黑猫猛地站起来,浑身紧绷毛发直竖,向前方望过去。
黑雾团团聚为鳞甲,雷蛇攒动合为骨骼。
魔劫进入最后阶段,魔气与雷光化为遮天蔽日的巨大恶龙,渡劫的魔修能否成功将其斩除,便是进境的最后一关。
狰狞凶暴的黑龙如山如岳,渡劫的修士恰如茫茫山岳之中一片飘零之叶,妄图以蜉蝣之躯撼动参天大树。
“恶龙啊。”
薛凝薇抬起头,仰视紫须黑甲的恶龙。
仙修渡劫的最后一道天劫之雷,轰鸣若吼,奔腾如龙,因是一道金色雷光,故亦有真龙之称。
自古以金色真龙为正,黑色恶龙为邪。
仙修渡劫破真龙,魔修渡劫斩恶龙。
明明已经度过那么多次天劫魔劫,唯有这一次,薛凝薇斩不去自己心头隐隐的惶惑。
修行为何?
劫数为何?
度又如何?
不度如何?
越是度过绵长岁月,越是如淬剑一般不断磨练心性,才越是明白,不惧不惑一往无前是何等之难。
一念之差,便是作茧自缚。
无数荆棘破土而出,女修尚在出身,待剧痛传来,才惊觉已身陷囚牢。
“杂思萦绕,心神不守,”薛凝薇轻笑,“我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区区叛逆!
……哦,你们是如此称呼灭道之息?
“萱儿,我且问你,你认为仙魔之别究竟为何?
天地未分之初,清浊本是一源,后天地分离蕴生三界,你可曾想过,为何仙为正,魔为邪?”
“虎狼食人,人以为恶,可那又如何?”
“萱儿,你可曾想过,三界至高为无上天道,万物生灭自有定则。然从何时开始,世间皆以人之好恶定为善恶?”
头顶龙啸如雷,并不去管刺破血肉的荆棘,薛凝薇仰起头,神情镇定自若。
“我不知善,亦不明恶。然知养育之恩,明手足之情。”
斩魔,非因魔为恶,因魔修屠戮同道,至亲朋凋零。
就算仙魔之争当真别有隐情,并不意味着那累累血仇就能一笔勾销。
不管什么善恶正邪仙修魔道,她所求的,唯有杀人偿命。
魔修若想要她的命,有本事就自己来拿。若说仙魔本无差别,她斩杀魔修手上亦是血债累累,妄谈复仇贻笑大方。
然只要己身尚存于世,便是天能容她。
……
“春天种下一个徒弟,秋天收获一个……没有卵用的徒弟~”
殷雪城怪腔怪调的哼唱歌谣,泛着淡淡腥味的血红液体将空荡荡的深池灌满,云欺的魂魄浸泡在血池中飘荡。
被种下的魂魄苦笑不语,默认了自己无卵用的事实。
奸细永远是引而不发的时候作用最大,最近仙魔二界都没有大动作,他潜伏在仙界最大的贡献,也只是找出了天魔门内的奸细是天云宗的薛凝薇,然而该如何把她揪出来,依旧没有头绪。
不过,倒也不是全无进展。
确切知道云欺在仙界卧底这件事的,只有殷雪城一人。
然而奸细能推测出云欺的身份,定然平时就常常与殷雪城接触,才会发现蛛丝马迹。
殷雪城道:“仙界还真是学精了,连本座都看不透到底是谁,算他们有点本事。”
空间裂隙里,最终他也没能如预想中轻松擒下薛凝薇,被她坚持到宗门支援赶到,被羽仙君救走了。
回想起那一战,俊美的魔尊不禁微微蹙眉,道:“她手中那把灵剑十分古怪,竟能将我的攻击分解吞噬,你在仙界与她同门,可知道那把灵剑的来历?”
云欺想了一想,如实回答:“仙界大宗门的剑修,三品之后便会由师长协助,亲手打造一把灵剑,自此相伴不离身,以便孕育剑灵。薛凝薇的灵剑也是如此。”
这么说来,灵剑的来历平平无奇,反倒愈加显得古怪。
心念一转,殷雪城又留意到一件事。
“说起来,薛凝薇在青崖境中被我借用月儿的身躯打伤,并在仙根之下埋入一道魔气。但我观她追击你时,以及之后与我对阵,非但不像有伤在身,反而隐隐有突破七品境界的迹象。”
确实值得注意,云欺猜测:“如此,定是在青崖境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青崖境中发生了什么,只好去询问当时身在其中的人。
云欺问:“尊上……是否要往阴界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