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制不仅有限制出入的作用,更扭曲了视线。就在庭院大门的位置打开通路,再往里望去,眼前的景象与方才所见截然不同。
原本没什么不对的庭院,实际上到处飘浮着危险的夜雾。
各种各样的声响不绝于耳,院落里熙熙攘攘,鸟群不时掠过半空,墙头地面各种各样的动物满地乱走,还有侍卫侠客般的人影,携带兵刃四处巡逻。
仔细一看,这些来来往往的动物和人,都是以木料矿石炼制成的机关。
雾团四处飘浮,阴鬼进入木偶的感知范围就立刻被包围。然而这些木偶都是陶若子布置来对付捣蛋的弟子们的,有战斗力但并不太强,靠着数量众多击退阴鬼之后,地上往往也会多出几只木偶的残骸。
察觉到生人气息,阴鬼迅速向大门方向聚拢。感应到屏障被破坏,木偶们也纷纷赶到。
薛凝薇三人进入庭院时,就看见大量阴鬼和木偶互相厮杀,夜雾发出阵阵枭泣般的怪嚎,夹杂着机关木偶清脆的破碎声。
青崖境的弟子日日与这些木偶为伴,潜意识中将它们视作同伴。叶竹息和林珑浑然忘了他们现在也是机关要对付的对象,下意识想要上前助战。
薛凝薇叫住他俩,问:“做什么?”
“呃。”
两人反应过来,露出讪讪之色。
“小心!”
林珑忽然出声示警,短剑脱手飞出,寒芒一闪,将一只偷袭叶竹息的木鸟从天上打下来。
到底是木偶数量众多,在混战之中占据上风,陆续有解决了阴鬼的木偶向三人发动攻击。
薛凝薇闪身避开,对二人说:“趁其它机关还被阴鬼缠住,我们快走。木偶能帮我们对付阴鬼,尽量不要破坏它们。”
叶竹息擅长五行术法中的风雷二诀,正被一只浑身漆黑的木头乌鸦盯上,原要用雷法给木偶来一记狠的,听薛凝薇这么说,忙把引雷诀换成召风咒,流风如绳索捆住木头乌鸦的羽翼,木偶咚的一头栽在地上。
短剑无论如何都会伤到木偶,林珑正在六神无主,看见叶竹息的动作反应过来,慌忙收起短剑,运起凝水诀,用一个个水球包裹住木偶。
场面暂时稳定,薛凝薇道:“走。”
三人尽量远离混乱的战场,沿着墙根往前移动。
暂时脱险,三人停下来。
叶竹息喘了口气,站定之后转头望望四周,道:“陶前辈存放杂物的房间,应该是在……”
话说到一半,不远处的黄竹丛沙沙作响。薛凝薇立刻上前,将两个小辈护在身后。竹丛摇晃着分开,一团黑影从竹根下钻出来,原来是一只机关木偶猫。
木偶猫的双眼镶嵌灵矿,在夜色中泛着幽绿的冷光。发现了入侵者,碧绿的眼珠锁定三人。
“不太对。”
薛凝薇察觉到异样,略加思索,迅速发现问题所在。
庭院中见到的木偶猫,行动灵巧迅速犹如鬼魅,眼前这只却十分笨拙。
木偶猫又往前走了几步,薛凝薇才发现,这个机关已经遭到破坏,身躯被开膛破肚,露出内部精密的构造,头顶被削去一小块,只剩下一只耳朵。
与其说是破坏,更像是机关被人蓄意打开,研究制作的手法。
这肯定不是幸存弟子们做的,只有本能的低等阴鬼也做不出这种事。意识到了什么,薛凝薇脸色陡变,向身后二人道:“走,马上离开这里!”
“前辈?”
被薛凝薇突然变化的态度吓了一跳,尚不及反应,忽然黄竹丛再度剧烈摇动起来,比木偶猫大上数倍的黑影拨开竹丛,跌跌撞撞的闯出来。
不似木偶那般动作僵硬,这身影俨然是个活人。林珑仔细看了几眼,认出那人,惊喜交加的喊道:“卢师兄!”
卢寄没有回话,身形一晃跪倒在地,仿佛有伤在身。林珑心里着急,祭出凝水诀困住那只可能碍事的木偶猫,举步往前跑去,想赶去帮助卢寄。
眼前寒光一闪,灵剑的三尺青锋拦住了她的去路。
林珑被迫停下脚步,瞳中倒映着雪亮剑光,抬头茫然道:“前辈?”
“叶竹息,马上带林珑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从薛凝薇严峻的口吻,叶竹息隐约猜到大概是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的变故,而且相当凶险,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眼下整个青崖境,又有哪里是安全的。
姑且先把小林珑拉回来,叶竹息苦笑道:“前辈,我们还能去哪?”
薛凝薇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眉峰紧蹙,思考片刻抬手凝出剑光,于身旁迅速布下一方堪堪够容纳两人的剑阵。
不用薛凝薇多说,叶竹息拉着还在担心卢寄的小林珑赶忙进入剑阵中。
哗啦一声水响,伴随着清晰的木料碎裂声,木偶猫连同包裹它的水球一起,犹如被重锤敲击般陡然四分五裂,木料的碎屑横飞,坚硬的矿石打磨成的一对眼球也变成了碎块。
平整的地面陡然下陷,出现一个凹坑,木偶猫的残骸就躺在坑底。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见机关木偶的惨状,林珑白了脸色,朝前方的卢寄大喊:“卢师兄快过来!”
她央求薛凝薇道:“薛前辈,求你救救卢师兄!”
迟疑的一顿,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薛凝薇硬起心肠,拒绝了林珑的请求:“救不了,他已经……”
不用薛凝薇解释,叶竹息蹲下来,拍了拍小师妹的肩膀,开口道:“林师妹,你认真看仔细,卢师兄他已经……你忘了之前的夜晚,大家是怎么死的吗?”
林珑微愣,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猛地抬头紧紧盯住卢寄,被黑暗朦胧的视界在聚精会神的观察中渐渐变得清晰,急切之下遭到忽视的细节开始呈现。
卢寄的身影有些模糊,不是因为夜色中看不清楚,而是他本身正在褪色。
一层浅灰笼罩着他的全身,正是变幻无形的雾状阴鬼。
卢寄被阴鬼抓住,生气精血和曾生为人的存在一起遭到吞噬,即将被杀害他的凶手同化。
夜色忽然被照亮,有五色霞光泛起。云晶凝结的光华照亮了卢寄的身影,年轻的修士俊秀沉静,只是面目越来越惨白透明,而后开始浑浊摇动,一团团灰雾自皮囊下诞生,人类的形貌开始扭曲。
林珑瞪大双眼呆呆的看着,眼圈变得通红,猛地用手捂住嘴,以免自己哭出声。
她是爱哭是爱掉眼泪,但现在没有让她哭泣悲伤的时间。
“前、前辈!”手背狠狠擦过脸颊,冰凉的泪珠抹了一手一脸,小林珑露出惊疑的神色,指着卢寄的方向道,“前辈快看,那里有人!”
早就察觉到了,薛凝薇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盯住那抹身影不放,纠正林珑的说法:“不,那个不是人。”
瑰丽的五彩在夜色中流动,照亮了萧疏的竹丛,也映出一个浮现在竹林旁边的诡异存在。
光芒之下,那是个水晶雕像般全身剔透晶莹的人,无色中泛着一点浅蓝,仿佛光线折射造成的错觉。透过他的身躯,能够清晰的看见其身后微微扭曲的景色,就好像透过一潭清澈的泉水望向底端。
果然没错。
不觉抿紧嘴角,薛凝薇神色凝重。
阴鬼王,而且是最麻烦的人形。
若是平时,薛凝薇并不害怕与之一战。可她眼下的伤势,七成把握先去了三成,再要护好身后两个,只有不到两成的胜算。
即便最后侥幸取胜,和阴鬼王交手的时间内,课室肯定早就被攻破。
而且并不是战胜了阴鬼王,一切就能结束。魔界一直以来应对阴鬼的方法也只是尽量减小损失,拖延时间到阴界的影响自己消失。
在魔界数百年,平均一年**次大规模阴鬼来袭,这种人类形态的阴鬼王,大概近百年才能见一次。
每次出现,要么是她和云欺联手,要么是殷雪城亲自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