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皇叔魂丢了(1 / 1)

第二日天还刚亮,祁明秀就离开了留香苑,陈雅君在身后恭送,天光黯淡里,她的眼底泛青,身形格外单薄。

等到早膳时候,王爷昨晚留宿留香苑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西苑,于是所有人看向留香苑的目光都不同起来。然而陈雅君独坐在留香苑里,脸上却无半丝笑意。

没有人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晚上,她放下了所有的自尊跪地求情,只为放手一搏,最终王爷终于留下,可却只是在外间的软榻上睡了一宿,甚至不顾两个丫鬟还在。

第一次他离开,她情有可原;可是如果第二次他再这么离开,她就再也无法在别人面前立足,结果他成全了她,成全了她在外所有的脸面,可也仅此而已!

她的里子,早已烂得满是窟窿。

甚至,当她知道事成定局只恳请他睡床自己去睡软榻时,他也只是淡淡的扫了她的床一眼。

她永远都忘不掉那一眼里的含义,淡淡的,却包含了太多的厌弃,仿佛她的床上破败不堪满是尘土,他只躺一下都是受到亵渎,都是满身的不自在。

那一刻她心如死灰,那仅仅是她的一张床而已,她都不敢想自己在他的心中又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她又怎么也想不通,她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李宝盈。

三个月独宠,在她被赶出门后的十三天里,他始终不曾踏足西苑,而等到他终于来了,却也只是在她刚要靠近他的时候挥开……她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对她有多么大的情谊!

可是他总归是想忘了她的吧,若不然也不会到这来了。而他那么冷漠,也终究还是有一丝善念的吧……

陈雅君坐在榻上,想着昨晚他看了她很久最终停住脚步的样子,一颗泪滚下。

他终究没有太过绝情,还肯留她一条生路。而他既然还有一丝善念,她就未必再没有机会……

眼泪爬满了整张脸,眸中几要熄灭的光芒却又一点点燃了起来。

未来还长呢,虽然她现在是一败涂地,可是谁又能知道呢。而她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子,再努力一下,谁知道又会不会反败为胜。

如今她依然是为人称羡的陈侧妃,可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也总能够让里子跟面子一样,同样的亮丽同样的风光!

脸上的泪渐渐干涸,陈雅君抚着昨晚他睡过的软塌,轻轻的又狠狠的擦去眼角最后一滴眼泪。

……

知非堂里,祁明秀坐了整整一天,哪都没有去。

案前又多了南疆北地送来的文书,各式各样繁杂的事情,他一一阅过,毫无停歇。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像是悲,不像是喜,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重复着相同的事情。远远看着,黑色的身形埋于光亮的紫檀木桌椅间,仿佛成了一座雕塑。

天光越来越暗,灯火一盏盏亮起,桌前的文书也从一个方向换到了另一个方向。等到最后一本文书阅尽,窗外,天已黑透。

叶平沉默的将它们收起,又道:“王爷,忙了一天了,您早点休息。”

“嗯。”得到的只是浅浅的一声回应,瞥去,王爷靠在椅背上,目光垂下,莫名疲惫。

打起了十二分的注意力,不敢有一丝的松散。

叶平看着,头就微微低了下来,隔了半晌,才又鼓足勇气的问道:“王爷,今晚还去西苑?”

他从来是个寡言少于的人,也从来不会多问,可是这段时间王爷的沉寂他看在眼里,心里着急,却无可奈何。

而昨晚,王爷确实去了留香苑并留宿在了那里,他想,王爷应该是释怀了。

祁明秀听到这话,眼前却又浮现出了一张脸。

“雍王爷,您来啦,我给你脱衣服呀~”一路跑过来,眼眸明亮,声音活泼,看着都让人欢喜。

手突然又紧了一下,祁明秀目光一瞬,不愿再想。

拿起拐杖走出门,只是去了温池。

温池里雾气氤氲,满满却又都是她娇嗔耍赖黏着他的样子。

“雍王爷,你看,我的衣服都脏了……”

“雍王爷,你让舔一下,我就也给你舔一下……”

“雍王爷,你真好,你是这个天底下最好的人……”

猛地起身,穿上衣服,又走了出去。

外面起了风,吹得他的衣袂扑扑作响,他的脸上却是难掩的沉凝。

一直走到西苑,脚步不停,走近留香苑时也仅是看了一眼。而当永和苑就在眼前时,他也只是目不斜视的就走过。

下一个就是芳翠苑,灯火通明。

祁明秀拄着拐杖走进,守门的丫鬟都呆住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请安,祁明秀就已径直往里。

偌大的院子里,再无旁人。走到屋前,却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叶平已经替他推开门,他走进去,厅中不见丫鬟,声音都在里间。

……

小小的八仙桌前,宋敏玉带着一冬雪冬梅并一个小丫鬟正在厮杀的痛快。窗户开着,晚风袭来却吹不散她心中的炙热。边上,另有一个丫鬟候着,手里拿着茶壶,时刻准备给她们添茶,只是一双眼却始终盯着她们手中的牌,也正看得起劲。

她现在念头极大,下午跟容嘉她们玩了不算,入了夏夜晚一天比一天漫长,她就干脆又拉起身边的丫鬟来。如今芳翠苑里不会玩牌的,那可真是寥寥无几。

冬梅出了手中的牌,却又念着正事,“主子,再玩两局咱可就完了啊,万一今晚王爷上这来被抓到了可就惨了。”

下家的宋敏玉抓着牌,却头都没抬,“急什么,现在还早呢,宝盈说了,王爷就是来,也得亥时以后,现在刚过戌时呢!再说了,王爷也未必上咱们这来,宝盈不是说了么,王爷都是有期限的,他去了陈雅君那,指不定还要待多长时间呢!诶诶诶,这个牌我要!”

宋敏玉不停说着,祁明秀站在门口,神色却是变了。

他确实有期限的,在那个时候,他只是想要一个像灵瑶郡主一样漂亮可爱的女儿,而他虽然娶了那么多女人,却没想着全部都要。他事先就已在心里标好了期限,一视同仁,每个人都三个月。他一个一个院子的进,谁能在这三个月里怀上,那就是谁的命。

可是这件事,他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哦,那天在马车里,她是问过自己为什么会上她的院子吧,而他给出答案后,她也确实问过他这样的问题——那您什么时候再去别的院子?当时他并没有回答,而她显然已经猜出了什么。

她的心里,一早就知道有那个期限在。

可是就算知道了,她也始终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的哄着他开心。

她真的只是想在这段期限里留下最好的印象,而不是想要因此挽留他,他看得出来的。

只是那个三月的期限,其实已经被他模糊了,皇兄问他时,他也只是说——时候到了,我自会换人。那个时候,她生了病,他愿意为她放宽期限,如果他不厌倦了她,他也愿意将这个期限一直延续下去。

可是最终,这个期限还是到了。

六月初六,正正好好,就是三个月。

所以,终究是注定好的。

祁明秀敛尽神色,转身要走。

屋内,宋敏玉却又一把推倒了牌,“哎呀!我怎么又输了!自从臭宝盈走后我就再没赢过!每次跟她玩我都能赢很多啊!就是她不玩坐在旁边我也能赢很多啊!啊啊啊!臭宝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气鼓鼓的坐下,脸皱成一团,“她就是蠢死了!不是一直好好的嘛!怎么就惹恼王爷了!现在好了吧,被赶走了,还害得我赢不了钱!”

冬雪也是神色怅然,“我也挺想李主子的,她真的很好的,也不知道到底犯了什么错……现在也不知道她和迎春姐姐和迎夏姐姐她们在庄子上过得怎么样……”

冬梅跟着叹气,“到了庄子上还能有什么好?要是能好,流月跟流水能想尽一切办法回来?我听说啊,这庄子里什么都没有,也就比坐牢好一点,一日三餐有人送饭来,别的地方哪也去不了,当然了,庄子上都是农田农户,又能去哪……而且这饭菜啊也根本不能跟王府里的比,每顿都一点点,就三四个菜,也都是地里种的庄稼,难得见到什么大鱼大肉……还有啊,最让人担心的是庄子里的那些妈妈婆子,她们都在乡野里过得,哪能知道什么规矩什么分寸,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捧高踩低的,看着李主子是被赶出来的,就可劲儿怠慢……李主子又是个好性的,谁知道会被欺负成怎么样,虽然……”

“臭宝盈!臭宝盈!”冬梅还想说迎春和迎夏在总也不会太惨,可宋敏玉听着却又站了起来,“她就是蠢死的!惹谁不好要惹王爷!现在好了吧!每天都要吃那么多饭的,我看不饿死她!”

说着,眼圈却红了。

冬梅冬雪见着赶紧要哄,站着的丫鬟放下茶壶也想去取帕子,可一转头,冷不防就看到转角门口站着个黑影。

待看清是谁后,顿时惊呼起来,“王爷!”

她这一喊,所有的人都回过了头,然后纷纷跪下,“王爷万福!”

宋敏玉也跪下,心中惶然。

祁明秀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只把目光落在了桌上那副润泽的牙牌上来。刚才有人背对挡着,他并未能看见。

这副牙牌他是认得的,那天他走进库房,挑了许多,最后又将视线落在了它上面。牙牌是他年少时在南疆带回的,价值不菲,因为玲珑白润,一度是他的心头好,跟着太子哥哥还打发过不少时间。后来太子哥哥死了,他就将它让人收了起来。那天再次看到后,他心中一悸,可是最终也是将它放在了箱子里。

他不能太多时候带她出去,就想着让她借此打发些时间。

可是没想到他竟在这看到了它。

“这是她送给你的?”沉默了很久,祁明秀突然开口。只是说完连自己都诧异,没想到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宋敏玉张了张嘴,不敢答话。

冬雪见状,便回道:“回王爷的话,这副牙牌只是李主子放在这让我们主子玩的,前段时间我们主子生病了没什么精神,李主子就拿了这牙牌过来陪我们主子。”中规中矩,如实相告。

谁也吃不准雍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祁明秀听完,目光却是收了回来。只是也没说什么,就又想转身离开。

宋敏玉却突然挺起了身喊住了他,“王爷,宝盈还能回来吗?”

祁明秀看向她,目光一变。

冬梅冬雪也是脸色顿变。

宋敏玉身子一瑟,也是有些害怕,可是犹豫了半晌,却还是弱弱的道:“就算她不回来了,那我能去看看她么?我就去给她送点吃的……”

蠢宝盈跟坐牢似的待在庄子上饭都吃不饱,肯定可怜死了!

她虽然很讨厌她,可是也不想看到她饿死啊!

反正王爷肯定也不会再来了……

她畏惧着祁明秀,可畏惧到了极点,反而又破罐子破摔了。

大不了一块被送到庄子上去呗,那边还有个薛燕妮,再随便凑个迎春迎夏,又是一桌人。

宋敏玉心里打定了主意,身子也挺得更直。

然而祁明秀看了她好一会儿,却只是又转身走了。

什么都没说。

芳翠苑的灯火通明退到了身后,他突然没了兴致再去其他院子。

永和苑又出现在了视线里,曾经也是灯火通明着,不管他是什么时候来,可现在,却是黑洞洞的,只门前两盏宫灯一飘一飘的晃着。

院门,早已关紧。

祁明秀握紧了拐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耳边却又浮响起了一句话——

“这饭菜啊也根本不能跟王府里的比,每顿都一点点,就三四个菜,都是地里种的庄稼,也没什么大鱼大肉……”

还有那句——

“李主子是个好性的,也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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