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3日夜里7点, 南京707公交站台上,中途某一站的江宁初级中学门口正有个拎着保温盒下课的小女孩经过停下。】
【这个点了,照理来说,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般也早该放学回家了。】
【但偏偏这穿着校服,耳朵里插着耳机的女孩还是一脸不耐烦地盯着手机,又‘啪啪啪’边打字边语音回复着自己的家人什么。】
【“我每天晚上都自己坐车回家啦, 你们今天别来接我了,嗯嗯,最后一班车我肯定能抢着上去的……”】
【夜色中,站牌旁边原先就坐着个盘着头发,坐姿僵直的红嫁衣‘女人’。】
【她的双手苍白,嘴唇鲜红, 半张血糊糊的下巴像是个丧葬用品店里的纸人, 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鸭脖与血浆子搅和在一块的诡异味道。】
【月光下,她的额头上依稀有个像是朱砂没干透的「七」字。】
【这个「七」较之她刚复活时愈发红了不少,扭曲浮动在她的眉心, 衬着身后那个硕大的红色707站牌, 倒像是个抖动着身体, 想随时爬出来尖叫的红皮小方块人般可怖起来。】
【此刻阴风贯穿在她空空的裙摆之下,吹得后面的站牌跟着‘呼呼’作响。】
【也将她脚趾上还贴着殡仪馆里统一的白绸子的发青脚背照得分明,唯有一双鞋面沾了点污渍的高跟鞋摆的整齐地放在一边。】
【而因站台周遭实在光线太暗, 这背着书包的小姑娘翘着腿, 嘴里哼着歌同样坐下的时候就也没往旁边看, 注意力仿佛完全被手上的手机给吸引住了。】
【“小妹妹……”】
【“……”
【闻言, 小姑娘在低头认真玩手机。】
【“……小妹妹……你听得到吗……”】
【“……”】
【小姑娘依旧沉迷手机。】
【“小妹妹!!!姐姐问你点事好吧!!!”】
【“……嗯?”】
【声音嘶哑,脖子和下巴被衣领子遮着的红衣女瞪着眼睛连叫了这小女孩几声,低头玩手机的初中女孩才疑问地抬起头来。】
【她耳朵里的耳机还没拔,所以见这打扮莫名渗人,身上还有股鸭脖味的‘准新娘’拧着脖子怪怪地也不正眼看她,没听清对方刚刚在说什么的她也挺懂礼貌地开口来了句。】
【“哦,怎么了,阿姨,您有什么事?”】
【这声阿姨可把‘准新娘’弄得就是面色一僵,死白脱妆的面孔中也陡然间升起了一股杀人般的怒火。】
【但随之想起自己好不容易从浦口找过来的事,早在从八楼坠楼那刻,双手就已经变形的‘她’也强压下怒气,又拧着‘咯咯’作响的脖子翘起半边涂花了的嘴角。】
【“小妹妹,阿姨问你,你听到家里人讲过「乇」的故事吗?”】
【“「乇」?没听说过……】
【“「乇」……传说它是被古代一个屠夫创造的,创造它的人最初想写一个「七」字,因落笔不详,多在头上加了那一笔,就成了「乇」,当上一个枉死的人在头七夜彻底死去,「乇」就会重新找到下一个即将死去的人家中。”】
【“它会告诉这个即将死去的人它的死期,以及复活换取短暂性命的方式,等头七之后继续向这个「字」幻化的妖怪出卖自己的尸体。”】
【大概是真从来没听说过,又觉得这鬼故事有点渗人,拿着手机在玩的初中女孩也不明所以地白了脸。】
【她并不认识这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往人后脖子吹冷风的恐怖女人,所以当下也有点察觉到什么般背着书包往后挪了挪,又不想在这儿多呆了。】
【见状,那一身红艳艳喜服的‘准新娘’倒也没再说什么。】
【就这么坐在站牌下眼看着这小姑娘明显有点害怕地想远离自己,直到站台下缓缓驶来今夜的最后一辆707路公交车,这一脸慌慌张张的初中女孩才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走。】
【“……等一等!喂!喂!司机!我还没上去呢……”】
【说来也怪,明明她人站在站台上,那今晚的末班公交车却和压根没看见她似的径直要开过去。脸色陡然间惨白的小女孩见状也急了,心中一慌的情况下更是不顾危险就趴在门边上想要抓着把手跳上去。】
【可她殊不知,正是她这一举动让里头听到外面有人在喊的司机一下子受惊踩了刹车,而伴着一阵重重的人体滚入车轮造成的骨骼碎裂声音,那整个人因为拉着车门被刮倒又卷进车子底下的初中女孩只凄厉地惨叫起来——】
【“啊啊!!!!”】
【半响,随着前面车灯的惊恐亮起和一只沾着白色脑浆的耳机从车轮底下滚出来。】
【红色的707站牌前,一身喜服的‘准新娘’才眼看着车子底下那个因脑袋和身体被轧过,又变得扁平的女孩尸体额头上浮现出了一个「七」字笑了起来。】
【月光下,头七之日将至。】
……
接下来这三四天,杨逍这家伙果然如之前所说的那样说到做到了。
浦口,江宁连同这半个南京城一时间都被这个疯子给带人翻了个底朝天,务必要把那三番五次从字界逃出作乱人间的字鬼「乇」给捉回来才罢休。
因之前从殡仪馆逃走的‘女尸’曾夜半出没在浦口一次,之后又再次迅速消失踪迹。
所以这几天晚上,浦口区路边甚至连私家车车厢,街边垃圾桶等地方一时都被杨逍还有他手下的那帮人给疯狂翻找了个遍。
南京市内各个隐藏在人间生活的字灵一时间都知晓了有一帮奇怪的广东人满大街在大半夜抓女鬼,但凡遇上必然就是一顿语气凶巴巴的恐怖搜身和盘问。
——“你系七吗?”
——“你头上有七吗?”
——“拉你准备接下来去人家脑门上画七吗?”
不得不说,这可怕的‘死亡三连问’可把南京不少的本地字灵们给吓得不轻。
就连先前曾经帮过陆三二忙的「鸡」和「鸣」两位老字神,还有「马台街」的那三只「馬」都遭受了严重的心理阴影,跑来和陆三二一言难尽地诉苦抱怨了。
对此,恰好正和这群可怕的‘广东人’的头头处于对手关系的陆三二也不好解释什么。
事实上,他这两天虽然同样也在找那再次从浦口逃走的‘鬼新娘’,但过程却并不那么顺利。
虽然一定程度上「朔」可以帮自己寻找字鬼的气息。
可这一次也不知道为什么,「朔」似乎像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般就是难以发挥它真正的作用。
后来细察之下,陆三二才察觉南京上方此刻似乎正另有一只强大的字神现身。
而如无意外,此刻能有办法能在南京唤出那神秘字灵相助于自己的,便只有……杨逍无疑了。
“……倒数两天了,你可能也已经得到了消息,昨晚江宁又死了个还在读书的初中妹,第五天晚上就是「乇」逗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天,这一晚它一定会疯狂利用那具复活过来的尸体害人,到时候彭家一家都是命悬一线,希望最后一晚我们可以决出一个胜负,也希望你最好不要输的太凄惨太难看,陆,三,额。”
先前还曾透过字师之间的特殊联系从意识海中向他传给话,这‘妖人’嘴上如何对他高高在上地宣告着,行为也是相当的嚣张。
各方面实力确实和他悬殊比较大的陆三二对此也没什么好说的。
依旧该上班该下班,同时也密切留意着这次这桩‘怪事’的两家人家,务必要找出些线索来。
而这几天陆三二自己唯一私底下做的一件事,仔细说来也挺诡异的。
因为这三天夜里,他其实都有暗地里指使「子」,「朔」,「刂」和「辶」跟着一个最近比较倒霉的年轻人的身后去‘闹鬼’。
这个人不是别人,其实就是彭老师的儿子彭蔡。
原先陆三二想找他的时候,他都是躲在自己朋友家不敢回来的,但是眼下还有心想躲的彭蔡却是不得已被一群缠上的‘小鬼’都包围了。
这个主意本身肯定是欠缺妥当的,但眼下前有四处索命的女鬼,后有上门踢馆的杨逍,被两面夹击的陆三二也只能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一向以字界快递事业为重的刘四不同志竟然也愿意帮他的忙抓住那个逃跑到南京的「头七鬼」,至于他给出的理由则是这个——
“你和这四个小萝卜头,加在一起顶多闹个头五,既然要抓「头七鬼」,你们这个组合总要凑足六个人吧。”
“……”
“而且我讨厌那个妖人,你给我认真点不准输,输了你等着给南京的鸭血粉丝汤谢罪吧。”
陆三二:“……”
几天不见,他竟然也会说冷笑话了。
当下陆三二心中对刘四不同志一贯严肃的印象也莫名改观了不少,尤其是之后有了他的加入,他们这个‘头六’果不其然一出马就效果异常惊人。
【套马的汉字你威武雄壮~~飞驰的骏马像风儿一样~~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你的心海和大地一样宽广~~】
彭蔡:“……”
不得不说,资深闹鬼专业户「子」宝宝加上头回出道‘头六’组合的业务能力还是很不错的,硬生生就把彭蔡的哥们儿都给吓得连夜就苦求他赶紧回家吧。
偏偏这位彭老师的儿子天生胆小,看样子又很怕承担事,当下也只能苦巴巴地搬回自家那间不太安全的婚房去了。
而他隔天这边才一回去,第二天,陆三二和刘罘就一块找上门去了。
可开门见山一介绍,这两天经历了各种恐怖的怪事,现在连自家‘准新娘’的尸体都从殡仪馆丢了的小伙子也是傻眼了,瞪着眼睛就激动地大声来了一句。
彭蔡:“啊!所以……你,你们是哈利波特!”
陆三二:“不是,我们真不是。”
彭蔡:“……那你们是钢铁侠!复仇者联盟!对不对!”
刘罘:“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们是中国的!国产的!made in china,懂不懂!”
这么反复且暴躁地解释了好几遍,头一次知道咱们中国还有这样懂字术的高人存在的彭蔡也是惊了,也愿意勉强放下心中对那诈尸‘准新娘’的恐惧和他们说点实话了。
可谁想本是极其寻常的一次试探,陆三二倒是从彭蔡口中得知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因为在被陆三二慰问时,彭蔡看上去居然有点没反应过来,半响得知陆三二是什么意思后,他才面露尴尬地摇摇头说了点实话。
原来,彭蔡之前虽然和死掉的女孩张秀秀是通过两边家人相亲才认识的,但张秀秀的家人相比起彭老师这边却明显要着急些。
过程中,他俩的关系也一直是局限在一种这样一言难尽的模式中,两人不熟,内心又有点排斥这种感觉,被迫相处起来也就很奇怪,于是日常对话也就是如下这种状态——
【彭蔡】:
早上好,张秀。
【张秀】:
哦,早上好,彭蔡。
【彭蔡】:
中午好,张秀。
【张秀】:
哦,中午好,彭蔡。
【彭蔡】:
晚上好,张秀。
【张秀】:
哦,晚上好,彭蔡。
陆三二:“……”
刘罘:“……”
不得不说,上面这个聊天模式还真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坐在彭蔡家新房里原本在问正事的陆三二和刘四不同志当下都露出怪怪的表情,内心也涌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但人家这‘准新郎’和‘准新娘’如今已经阴阳两隔了。
哪怕被家人逼婚的他们之前根本一点都不熟,也根本不存在什么爱的死去活来的感情,他们也是说不出什么别的不好听的话。
而大概是今天被陆三二和刘罘如实地告知了他们家也许还要因为死去的‘准新娘’遭遇什么祸事的关系,这看着胆子不大,一直和仓鼠似的缩着的彭蔡也迟疑着看了眼他们俩,又小心翼翼地忽然开口道,
“其实哦,哥们儿,我和你们实话说,就算你们今天不来,我也觉得我们家前两天忽然找上门的那个大堂哥有点奇怪……因为我们家根本没什么广东亲戚,他还说什么和我从小捏过牛大便,我更是完全没有印象……所以先前他一直在我家打听消息时,我就没敢随便告诉他们一些事张秀先前和我讲过的事……”
“什么事?”
似是察觉到彭蔡这话里有话,神色变化了下的陆三二也赶紧追问了一句,而这面色煞白的彭蔡才深吸了口气又结结巴巴道,
“我一次见她,她这个人脾气就有点奇怪了,老喜欢讲些吓人的话……我那会儿和她正处着对象准备定亲,有天晚上她和我在手机讲了些事,那会儿是凌晨了,我没看见,以为她在别的什么事,就回了个行给她,谁想到,谁想到……第二天她就跳楼了,后来我再看她当晚和我说了什么,就给差点吓死了……”
……
“她说,你听到讲过「乇」的故事吗?”
“传说它是被一个古代屠夫创造出来的,创造它的人最初想写一个「七」字,因落笔不详,多在头上加了那一笔,就成了「乇」,当上一个枉死的人在头七夜彻底死去,「乇」就会重新找到下一个即将死去的人家中。”
“它会告诉这个即将死去的人它的死期,以及复活换取短暂性命的方式,等头七之后继续向这个「字」幻化的妖怪出卖自己的尸体。”
“「乇」告诉我,我快死了,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我和你相亲,是因为我早知道,我们两个都快死了。”
“我是从楼上摔下去,摔得脑浆子都出来,你是被我掐死了,年纪轻轻就臭在家里,我们两家都注定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你就该是我老公,我们天生就要做一对鬼夫妻的。”
“等我们一起死了,头七夜再回来见我们的爸妈,杀了我们两个全家,也算……也算了结他们希望我们早点结婚,找到愿望了,好不好啊?”
……
1月15日10点多的夜里,五日之约的最后一天,市中心医院内四楼的病房内。
值班室外,撑着下巴的小护士正在里头台灯下昏昏欲睡。
闪闪烁烁的楼层灯光照射下,最里层那个单人病房门上的小玻璃隔窗正隐约显现出里头绿色的亮光。
病房内,一身大花毛线衣,腿上套着大红色保暖裤的彭老师正躺在病床上,用微信和自己的老姐妹们诉苦。
因这两天生病住院的事,她先前还在单位向陆三二他们这帮同事炫耀过的卷发也顾不上打理了。
一眼望去,手旁边摆着个饭盒,里头装着些一看就是家里炖好的汤汤水水,但脸色不好的彭老师也根本没动过几口。
加之家里出了那么大事,儿子前两天又在家生了她一场气,此刻她这一大把岁数的呆在病房里,也是悲从中来,捂着心口对着手机就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哎哟,王姐,张大嫂,你们是不知道我们家那个彭蔡那天是怎么讲我的哦,说我封建,说我之前逼他结婚,说我是活该……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不就想他早点结婚嘛,我们单位里那个哪怕好条件的都单身那么多年了,我能不着急嘛,我拉个晓得那个小姑娘会跳楼死掉了……”
“……”
“要说我贪心,可我先前也贴了不少彩礼给她家了,当初相亲的时候那个姑娘也是同意的,我说我们彭蔡工作忙,二十七了,也没谈过女朋友,她当时一口口地回我好,说自己也二十七,七是个好数字,好兆头,适合定亲,可就让我们家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你说说这我们家怎么就偏偏这么倒霉呢……”
这些话,忍不住抹抹眼泪的彭老师说的好像还挺愤愤不平的。
微信那头的多年老姐妹知道她家最近的事,也是轮番给她灌输中老年心灵鸡汤,可是一时间病了有好多天的彭老师这心情还是提不起劲头。
尤其是这两天被迫住在医院里单位,家里她都是一点都上不了手。
所以眼下三更半夜一个人呆在病房里没人说话解闷,一辈子各方面都是一把手的彭老师又开始叹大气了。
“是啊,你们说的也对,都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啊,我想想啊,我还会得早点去早点上班,不能让单位里那帮小姑娘看我太久笑话,年轻人办事根本就没有牢靠的……我和你们讲,像这次我住院护理我的那个护士,就很懒很不牢靠的样子……出院之后还得忙活家里的事,去公安局找找人,把这件事给赶紧弄过去,忙得很忙得很……”
这番话,探头看看外面的彭老师说的还刻意压低了点。
但不得不说,和老姐妹们背地里讲讲年轻人们的坏话,还是让她原本并不是太好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些。
所以半小时后,开头还说着今晚要和其他阿姨们诉苦一晚上的彭老师就困了,打着呵欠放下手机找了下柜子里的充电器就睡了。
只是临睡前,她还是不免想起了自家那桩被迫惹上的白事,嘴里还和天底下所有迷信的老年人一样发了会儿呆。
毕竟在中国人的印象里,这一天本该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七这个汉字代表了一个新生与死亡循环,旧时人死后每隔七天一祭,共七次,称‘做七’,凡是与七沾染上关系,总透露出一股人的性命即将接近死亡的味道。
而七字头上带一笔,就是这之中最为凶险的,
她记得自己童年时,那时贫穷到连拖拉机都少见的农村每逢有人去世,就要找村里一个识字的老家婆婆来给尸体的头上写了一个红字。
有条件的笔上沾着一大碗猪血狗血,没条件的就有家里的朱砂,血红血红的一个七字写在脑门上,嘴里还要跟着念。
——七天到,回家家,棺板开着,床头照着,躺到你妈妈怀里吃香香
这些仿佛带有生命的话语给上世纪不少生活在中国农村的人都留下深刻的印象。
也因此,关于七这个字,即便到这个年纪,彭老师这个岁数的人内心都难免充满了敬畏。
“一月十六日,刚刚好没了快有一个礼拜了……总不会真有什么头七,哎哟……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我们老彭家……她可还没进我家的门,回魂也来不了这儿啊,而且我们彭蔡还没和她结婚,她可算不得我们家的人……”
这些晦气话她是万不敢细想的,念叨了一会儿终还是心事重重地躺下了。
而伴着她合衣躺下,冷风还是刮的病房门和窗户呼呼作响,一路将摇晃的灯影子落在了走廊上的时钟上。
“哒——哒——”
墙上时钟在走,每七下就像是一步停下。
楼道口的光影子打在睡着了的彭老师的额头上,隐隐约约竟像是一个扭曲发红的「七」字。
那「七」字跳动着,像是一个头上长角的红皮小人在嬉笑扭动,印在活人的皮肤里若隐若现。
彭老师睡得正香,侧着身子沉浸于梦境中竟也毫无知觉。
而随着楼道口电梯上一阵从底下往上的数字跳动,伴着‘叮’的一声,电梯里头也有个手上提着一个包的‘女人’身影一顿一顿的走了出来。
走出来时,楼道口每个死角都会安装的监控摄像头恰好从上方滴下来对准了‘她’。
她的脸上稍微有些卡粉,白惨惨,面颊通红,嘴唇血糊糊的,哪怕是精心化过妆,却还是在医院白色的灯光下无比地像一个死人。
这死白面孔被摄像头抓拍到的‘年轻女子’见状也没说什么,抬起新娘服露出的半截苍白的手抚了下头发遮挡住了血光直冒的额头。
又肢体有点僵地活动了下脖子上‘咯咯’作响关节,这才提着踩着脚上的高跟鞋,‘踏踏’地走向了空无一人的病房深处。
“扣——扣扣——”
“……”
“扣扣——扣扣——”
“……嗯……谁啊,你找谁啊,这大晚上的……”
听到值班室窗口传来极有节奏感的敲打声,那在里头睡得模模糊糊的护士也没细看,摸摸手边的登记册就想抬起头看看。
可抬眸间,双目差点瞪出来的她却只惨叫着见一张因高空坠楼而脑壳摔得扁扁的女人脸凑到她的面前,又张开血糊糊的嘴贴着窗口上同她道,
“我是来看我婆婆……和我老公的……他们在哪儿……他们在哪儿……头七夜到,我按照他的约定回家了,怎么没有人来接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