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望着流云红肿的双眼,流璃心疼地用手来回摩挲弟弟稚嫩的脸庞,有些自责没照顾好弟弟的同时,又有些忧愁:
「他如此依赖于我,不知将来我若不在,他当怎样。不过现在提这事尚早,至少得等他有独立生活之能时,我才可放心离去。如今那刘显之事却是迫在眉睫,观其临走之态,不似要放弃,但愿他不要动什么歪脑筋。倘使我弟弟因此事受牵连,我定饶他不得。」
流璃之后又呆了片刻,这才起身准备午餐去了。
……
当流璃端着最后一盆菜来到房中时,发现弟弟早已坐在桌边等候,只是兴致不高有些恹恹的样子。要知道,这小家伙往日里最是贪食,一有吃的便喜眉笑眼上蹿下跳了。
「今儿个是怎么了?」流璃心中纳闷,也未作多想便坐下吃饭了。
沉闷的空气流淌于饭桌上,流云端着饭碗,闷头大吃,可是时不时抬头偷瞄的动作却出卖了他的内心。流璃也不点破,她知道自个儿弟弟肯定憋不住话,甚至刻意放慢夹菜动作,等待弟弟自个儿吐露心声。
少顷,流云慢慢放下了饭碗,眼中充满了纠结。他深吸一口气后,貌似以寻常口气问道:“姐,你真喜欢那个家伙吗?”然而声音中的丝丝颤抖却显示出心中的不平静。
流璃看到弟弟这幅可爱模样,起了捉弄之心。她旋即撇过头去,长袖掩面做害羞状,柔声说道:“那刘公子,家世、相貌皆不错,又如此痴情,姐姐我……”这话儿却是越说越轻直至最后细不可闻。
流云见状,身体微不可查地抖了下,兀自镇定地言语:“如果...如果...姐姐中意的话,我没意见啊,我已经可以照顾好自己了。”说罢,又似忍不住内里情感,嘴角一咧,差点又哭出来,只得快速埋头吃饭以此遮掩。
听到弟弟的话,流璃心中一暖,知道不好太过,遂嬉笑道:“嘻嘻,姐姐我自是看不上刘显那个花心郎,刚刚那是逗你玩儿呢。”
流云傻眼,敢情适才又被自家姐姐当猴耍了,霎时累觉不爱。但一想到姐姐不会离自己而去时,心情又荡漾了起来,可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于是,他转过头去嘟囔着小嘴,表示自己很生气,不想与坏蛋姐姐说话,心中则是满地打滚求安慰。流璃明白那是弟弟傲娇了,也适时上前,好声好气地安慰起来。
温暖的氛围充斥于两人中间。
……
第二日晌午,流家小园子中,一少年嘴里哼着小调儿,手中拿着根狗尾巴草逗弄着一条大黄狗,此人不是流云又是谁。
“哎,今天也不能找房小胖他们玩了,下午还得继续抄,啊啊啊,诅咒那老头儿胡子掉光。”流云口中抱怨着,然而这一分神,手中的狗尾巴草便被大黄叼了去。
“呀,大黄,你也欺负我,别跑。”
一人一狗就围着菜园你追我赶了起来。
收拾好碗筷出来的流璃见此无奈一笑,正准备出面制止这场闹剧的时候,却观察到稍远处正有三人向她们家中走来,定睛一瞧,原是那刘显贼心不死,今日又来登门了。流璃也不好无视他们,只得向弟弟喊道:“流云,别玩了,随姐姐上前迎客。”
流云闻言,有些疑惑是谁来了,转身一瞅,撇了撇嘴:“切,这家伙儿哪能算客人啊,贼人还差不多。”
“好了,别贫了,对方肯定是有备而来,昨天那招应该不顶用了,到时再随机应变吧。哎,不过那人始终是权贵之后,弟弟你到时切莫冲动开罪于他,不然于你将来大有妨碍啊。”流璃苦口婆心地劝道。
“知道啦,知道啦,我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吗。”流云对此恬不为意。
“哎。”流璃叹息一声,自知弟弟没有听进去,看来只能自个儿多担待些了。
说话间,两方已然相遇。只见对面那刘显今儿个换了身青衣,而身后的两个小厮手里也捧着几个礼盒。
刘显看到来人,眼睛一亮,礼道:“劳烦令姐弟前来迎接,本该在下亲自为昨日之事登门谢罪的啊。”
旁边的流云刚要开口,却被姐姐流璃抢先一步,她可不想横生枝节。带上流云一是为表尊重,二则是即使她现在不带,等会儿指不定他就从哪蹦跶出来横插一脚,那样还不如呆在自己眼皮底下。只听流璃连忙回道:“不敢。昨日舍弟无理取闹,愿公子怜其年幼犯而勿校。”说完,又再施一礼。
刘显摆了摆手,很是大度地说:“无妨。令弟昨日所言不无道理,倒是在下思虑不周枉做了那小人。今日,在下略备薄礼,一为赔罪,二为求姻。”言罢,挥一手,俩儿小厮会意,将手中礼盒一一打开。其中一些装着珠宝首饰,另一些则是孩童玩物。
“如此贵重之物,小女子不能收。”流璃瞥了眼盒中之物,内心不屑:「都是些便宜货,真当姑奶奶我没见识啊。」
“非也非也,此等身外之物又怎能抵得过在下对姑娘的仰慕之情呢。”接着,刘显又面向流云,作了个揖,神态诚恳地说道,“流小兄弟,昨日是在下多有不是,还望见谅,这些小玩意儿希望小兄弟能满意。若是实在舍不得令姐,也可于成婚后一同住到在下家中,以圆那拳拳之情。”
“这...”流璃为难了。正当她思索如何婉拒的时候,一旁伫立着的流云却滴溜溜地转起了双眼,似是有了什么鬼点子。
他踱步来到刘显跟前,仔细打量了下,清了清嗓子才言:“咳,咳,刘公子是吧。我看你一表人才,定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吧。”
流璃闻言奇怪地扫了眼自己的弟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刘显听到有人赞扬自己,心中得意,可嘴上讲:“过誉了,忝有秀才之名。”
“能做我姐夫的人,学识必定数倍于我,那样我才能安心。哎,并非我不信刘公子所言,只是实在担心姐姐的归宿,故有三题想考校考校刘公子,不知可否?”
流云说完,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像个小大人似的做惆怅状。这幅作态令身边的流璃忍俊不禁。刘显也是摇头失笑,只当其是小孩子心性,未作思考就回道:“当然使得。”
流云听得他答应,心中暗喜对方上钩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朗声道:“请听这第一题,鱼和熊掌能否兼得?”
刘显闻题一喜,心想:「《孟子》曾书“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也”」,于是随口便答:“不能。”
“嘻嘻,错,找个会捕鱼的熊不就行了。”流云嬉笑道。
刘显一想,确有几分道理。虽有讨巧之嫌,但他又不能和个半大孩子分斤掰两,不得不认了。而为了不失气度,还干巴巴地称颂:“呵呵,小兄弟真是才思敏捷啊。”
“恩恩,那是。”流云也不害臊,将对方的谦和之言满盘接受,接着又继续出题,“第二题了哦,两对父子买鞋,每人一双,为何最后只买了三双?”
“兴许是所带钱财不够。”刘显稍作思考,给了个自认合理的答案。
流云听到他的回答,脸上笑容更甚。刘显以为是自己蒙对了故而春风满面,可下一刻忽地乐极生悲了。只闻流云徐徐公布答案:“又~~~错,因为那两对父子乃是祖孙三代,一人一双,只需三双。”边说边举起三根手指在刘显面前晃悠。
刘显嘴角抽搐,感觉这脸丢大发了,还是在琉璃面前,使其都有些无地自容了。然而对方所说有理有据,难道真的是自己光顾泡妞智商下降了。刘显开始怀疑人生了。
不过流云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接着说:“哎,这是最后一题了,假使刘公子还是答不上,那我怎么放心将姐姐交托于你呢,罢了罢了,这题我给你出得简单些。”说完,还摇了摇头,仿佛真的为刘显感到可惜要放他一马似的。
刘显一听,顿时打起精神,殷切道:“还请小兄弟出题,若答不出,今日在下也无颜留于此处了。”话虽如此,这刘显还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只言“今日”,却未讲以后。
不过流云哪里懂其中道道,即刻说:“好。请听这第三题,这镇上来来往往最多的是什么人?”
刘显吃了两次亏,这次不急着回答,而是深思熟虑起来:「这街上当属贩夫走卒最多,贩夫走卒又皆是平民」,念及此便答:“百姓。”
闻听刘显的答案,流云喟然长叹:“哎~~~,还是错,这往来的既有平头百姓也有达官贵人,但皆属行走之人,当然是‘行人’最多啦。”
然后又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我本欲帮你在姐姐面前树立一个才学渊博的形象,不曾想却被你白白错过,我也爱莫能助了。”
说着,流云抬臂拍了拍那刘显的肩膀,随后意兴阑珊地往回走去。殊不知身后的流璃瞅到这一幕,想笑而不得,香肩一耸一耸的,憋得很是辛苦。若不是碍于人还未走,她早就毫无淑女形象的捧腹大笑了。
刘显也没脸继续呆在这儿了,阴沉着脸,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他又不是真傻,一开始还没注意到,之后当然瞧出那小兔崽子是在耍他,考的皆是些旁门左道,摆明了不让他答上来。但他又不好发飙,一是破坏形象,二是有言在先。最后只能乘兴而来憋屈而归,就差说出“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此等雷人之语了。不过他算是记住这小子了,以后娶了他姐姐有他好果子吃。
见人都走光了,姐弟俩相视一眼,接着爆笑出声。
远远的听到笑声,刘显的脸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