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暮色渐深,在田里劳作的农家三三两两的赶着牛儿往家里走。小路旁,南笙弯腰筑田埂,站在她身旁的,是衣衫单薄面容秀美的季安然。还剩下两步距离,再折腾一会就可以收工回家了。
有农妇扛着锄头走上小道,远远的就看到那两个立在田里的身影了,走近一看,呦呵了一声,“阿笙啊,犁田啊?”
南笙闻声抬头,只见五步外一穿着粗布的健硕妇人扛着锄头走过来。点点头,应道,“嗯,五姑姑,收工了?”
“哎!”南老五走近前,扛着锄头站在路旁的季安然身旁,憨厚的笑笑,“季姐儿也来了。”
“嗯,五姑好。”也不介意对方一身的泥泞,季安然点点头,矜持的打了个招呼。
南老五对她笑笑,目光落在正在劳作的南笙身上,便道,“阿笙啊,今年田东还耕不耕?”
“嗯?”南笙抬头,探寻的看向了憨厚的妇人。
南老五嘿嘿一笑,说出了自己的意图,“家里今年又添了口人吃饭,你要是又不耕田东的那亩田,今年就借给我耕呗。”她呶呶嘴,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南笙看着她这幅模样,将锄头放在田里,两手握着锄头柄站在泥里皱眉沉思了一会,才道,“五姑,田东我不耕,借给你可以,不过今年收谷的时候你得给我一担谷,你看成吗?”
“这……”南老五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复又笑笑说道,“这这这……你往年借给你四姑姑,六姑姑她们耕不都不用收谷子,怎么今年到我就要收了。阿笙啊,做人要实诚点。”
她虎着脸,一副教训晚辈语重心长的姿态。在旁的季安然瞧她们二人这阵势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就很自觉的站在一旁当做透明人。
南笙也不怕对方虎脸的模样,拎起锄头,噗的一声锄进泥里,淡淡的应道,“五姑,我家今年也多了个人吃饭,你要耕,收你担谷子也是没法子的事。”
“……”中年女人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这才扛着锄头沉着脸离开,“那行吧,我回去再想想。”
“嗯!”南笙点点头,中年女人扛着锄头转了身,立马变了脸一路低声咒骂着离开。
季安然耳尖,听得对方的低声骂着难听的话语,皱起眉头。将目光落在南笙身上有些担忧的问道,“小笙……这样好吗?”
听了一会,她大概也听明白了,南笙家田东有亩田,往年给别人种是不收租的,今年却因为她却收了,指不定会有人说闲话呢。
南笙锄着田,低头生冷的应了一句,“她们该给。”
劳作了一天,带着满掌的水泡,季安然扛着锄头,跟在南笙身后,哼着欢快的乡间小路,走回家中。一连几日,断续有人来跟南笙打听田东耕田的事情,南笙都打发了。
一直到南笙将田东的田都犁了,别人家才晓得南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把以前被人当做公用地轮流耕种的那块田,收回来的意思。明眼人也就识趣的不再问,只不过私底下说多南笙几句也是有的。
将田都犁好之后,南笙又把牛喂饱,这才和季安然一起将牛赶回师傅家。
南笙师傅姓杨,叫做杨新,是方圆十里一个手艺出众的蔑匠,村里上了点年纪的都喊她杨蔑匠。年轻的时候在城里做灯笼,打拼了一笔钱回家娶了小郎君就安稳的做个村里的蔑匠,靠着卖东西和耕种为生。
南笙母亲还在的时候,和杨新关系不错,这也是南笙父母不在之后,杨新舍得传授手艺给南笙让她不至于挨饿的原因。
杨师傅家在村西头,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桂花树下则用稻草搭了一个牛棚。远远的,还没有到,季安然便看到了那棵两人才能合抱的桂花树,惊叹一声,便问,“好大的桂花树,小笙,这桂花树有多少年了?”
“不知道。”南笙赶着牛,摇摇头,显然是不愿多说。季安然很识趣的没有说话,跟在南笙身后,走到了那个桂花树旁的房子前。
和南笙家一样,用篱笆围好的院子里,是一座三进的瓦房。看起来比南笙家要大的多,也整洁的多。两人停在篱笆的柴门前,南笙牵着牛,刚想朝着里头好人,侧房的厨房里就走出了一个人。
那是个模样清秀的男孩,看起来比南笙小不了多少,一出的厨房便看到了南笙,双眼一亮,抬手打了个招呼,“阿笙姐姐,你怎么过来了,田犁完了?”
在旁的季安然听着男孩脆生生的呼唤,扭头看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南笙,心里猜着,这男孩应该是她师傅家的了。果真,没一会耳旁就传来南笙回答的声音,“嗯,我来还牛,你娘在家吗?”
院子里站着的少年身形纤细,望着门外的南笙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甜甜的应道,“在的。”说着,扭头朝着正屋里喊道,“阿娘,阿笙姐姐来了。”
“听到了,听到了。”里头传来中年女子温和的声音,没一会,一个身着整洁的妇人出到门口,冲着门外的南笙道,“站在门口做什么,师傅家也不好意思进了。快进来,阿依,帮你阿笙姐姐把牛牵回牛棚去。”
名叫杨依的少年点头,应道,“好咧,阿娘。”这么应着,走到门口牵过南笙手机的牛,就望牛棚里走。只是走之前,还好奇的看了一眼南笙身旁的季安然。
南笙冲杨依点点头,听了师傅的话,走到了正屋门口。刚进去,模样周正的中年女子搬了凳子给两人坐下,望着一旁的季安然温和一笑,问道,“阿笙,这就是住在你家的那位姐吧,模样真俊,难怪有人以为她是个男娃娃咧。叫的啥名啊?”
季安然听得对方这么说,心里有些小尴尬。一旁的南笙抿着唇,对自己师傅点点头,应了一句,“嗯。”
“你啊你,”杨新不满的啧了一声,转头对季安然道,“姐儿叫的啥名啊?”
“我姓季,叫做季安然。”季安然看了一旁冷淡的南笙一眼,拘谨的回道。
“嗯,季姐儿。”杨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头望着南笙道,“阿笙,你今年犁了多少田。”
“好几亩,所以多用了一天的牛,还牛就慢了点。”南笙应道,抿紧了唇。
杨新摆摆手,表示不在意,“说这个干嘛,我家用完了,你爱用几天就用几天。对了,我听人说,你把田东那亩田收回来了?”
“收回来了。”
“收回来了也好,省的你的那些姑姑霸着以为那是她们家的,不过你今年种那么多田,忙的过来吗?家里就你一人……”杨新皱着眉头,看向对面绷着脸的徒弟。
“忙的过来的。”南笙点点头,乖顺的回话。
“要是忙不过来,今年收谷的时候跟师傅说声,我让阿依和她弟帮你去。”杨新叹了一口气,这么说道。
“嗯。”南笙说着,就起身,“师傅,要是没事了,我就回去了。”
“你这孩子。”杨新见她说多两句就站起来,便皱着眉道,“每次来都着急走,家里有那么忙吗?你师叔在后院摘菜,一会就回来煮饭了,今天你就跟季姐儿一道,在这里吃了晚饭再走。”
“我还得回去给师太奶奶做饭,师傅,下次吧。”南笙淡淡的应道,语气诚恳。
“哎……行吧。你先回去吧,有什么难事就跟师傅说一句,师傅能帮就帮。那些个腌臜货说的话,你听听就算了,别放心上啊。”说着,站起身,拍了拍南笙消瘦的肩膀,叹了一口气。
“哎。”南笙应了一声,递给季安然一个眼神,示意她一道离开。季安然道了别,跟在南笙后头,走出了杨家。
到院子的时候,正遇上洗米煮饭的男孩,男孩子抱着锅,看了一眼季安然,扭头,有些羞涩的将目光落在了南笙身上,拉着嗓子问,“阿笙姐姐,这就回去啦,不留下来吃饭吗?”
南笙背着她摇摇手,道,“不了。”说着,没一会就走出杨家的篱笆。跟在南笙身后出了杨家的季安然,望着对方挺拔的身影,若有所思。
南笙,跟南家人的关系好像并不算太亲厚。而跟这个教给她手艺的师傅,则颇为敬重,只是……方才她明明看到南笙看着师傅还是挺欢喜,可是却好像一点也不想在这个家多呆。这是,为什么呢?
她想了一会,看着少女比自己略微高上一点身影,轻快的开口问道,“小笙,我们今天吃什么?”
沉默的少女没有回头,只淡淡的应了一句,“炒竹笋。”
“嗯。”季安然点点头,“那今晚我来炒好不好?”偶尔,也要试着自己来煮饭啊。
南笙想了一会,根据她这几天的表现,勉为其难的点头,“嗯。”
季安然走到她身旁,又问,“解决晚上吃的了,谷子也下种了,明天要去做什么呢小笙?”
“上山吧。”
少女的声音淡淡的,随着夜风散开,飘在人的耳畔处。季安然跟在她身旁,听着她的声音,慢慢的找寻着一天里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