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一时哑然,他当然没这个胆子去接蔚宛的话,只是尴尬地轻咳一声,问道:“现在送你回家?”
她思忖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这会儿蔚宛不得不佩服顾靳城的心思,明知道现在他们两人不可能好好说话,便提前安排了个人撄。
事已至此,她心里很慌乱,手里的药盒被她捏的近乎变形,指尖的温度亦是在一寸寸变冷。
如果原定的计划不过,没有这么多的岔子,明天就是她的婚礼偿。
可事实常常就是让人难料。
也许是从车窗外吹来的风有些冷,蔚宛心烦意乱地将车窗关上,狭小的车内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陆珩不会主动与她说话,她和他亦是没什么共同话题。
可能他们之间唯一能够谈到一起去的,就是顾靳城,但此刻对于蔚宛来说,最不愿意提到的就是这个男人。
没有多久的时间,车子停在了熟悉的小区公寓楼下。
蔚宛只是轻声道了谢,便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下车离开,陆珩匆忙下来,“蔚小姐……”
“还有什么事?”她转过身,语气显然有些不耐烦。
可若是细细听,能听出她的声音里面带着十足的戒备,还有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哽咽。
人都有一些可笑的自尊……
陆珩忽然就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是慢慢地说:“没……没什么了。”
“好,再见。”她的语气清淡缥缈,最后转身之前,再一次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陆珩,仍旧有几分戒备之意。
陆珩一直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着拿起自己的手机准备报备一下行程。
而就在他拿起手机之时,顾靳城的电话恰好在此时进来。
陆珩接起,自己先说:“顾先生,现在已经安全把太太……蔚小姐送回家了。”说完之后他有些懊悔地皱了皱眉,怎么到现在还总是口误。
这都已经离婚离了这么久……
不过看现在这样的情况,陆珩想着,这也不是没有复合的可能。
顾靳城沉吟了一瞬,倒是没有去注意这些小细节,好一会儿过后,他才沉着声问道:“她没发脾气?”
“嗯?”陆珩这一时间脑子有些没反应过来,虽然这么多年下来,他见过蔚宛的次数并不多,可每一次留下的印象她都是温婉的性子,怎么可能对着不熟的人无缘无故发脾气?
想了好一会儿,陆珩才道:“没有,只是看上去心情不大好。”
“嗯。”顾靳城应了一声,其实他可想而知。
依着蔚宛的性格脾气,现在怎么还会有什么好脸色。
若是对着他,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随后陆珩几乎把这过程内发生的所有事情,甚至蔚宛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了顾靳城,说到最后,他几乎是提心吊胆地说下去。
顾靳城始终就这样沉默着听着,在他的意料之内,却又是无可奈何。
走到了这样一步,没有回头的可能,可前面的路,像是一条死路。
她会恨他吗?
这个念头在顾靳城的脑海里徘徊了很久。
他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蔚宛恨他,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怎样,会这般在意她的情绪。
顾靳城的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做的没错,他的初衷只是想让蔚宛看清这些事实,可事情发展到最后,便已经不受自己的支配。
上午的阳光温暖明媚,透过落地窗洒在他的身上,将他冷隽生硬的轮廓沾染上几许暖意。
顾靳城想起了片刻之前,她坐在自己对面的质问。
再娶她一次?
倘若真能这样,也许是再好不过。
但顾靳城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不过就是她的一句气话,这么浓的讽刺意味,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这天下午的时候,顾靳城在傍晚之时抽时间回了一趟家里。
傅友岚正因为这些事烦的心情不好,这下看到了顾靳城回来,更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她不悦地说道:“这回这事情可是把老爷子气的不轻,虽然我们两家人平日里关系好,但在这快要结婚之前出个这样的事情,让人一点准备也没有,要不是看在容老爷子的面子上,还不定成什么样呢。”
顾靳城听着,却是没有表态。
过了好一会儿,等母亲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些许,他才道:“妈,我早知道这件事。”
闻言,傅友岚的神情里掩饰不住的惊讶,“你早知道?你早知道怎么不说?”
若是早点让人能有个心理准备,没准这事情一早就成不了,或者好好处理,也不至于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顾靳城的眼眸又深又沉,“瞒不住的事情,早说晚说又有什么区别?何况,容铮是你们为她挑中的人。”
言下之意,是他们看走了眼。
一时之间傅友岚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心里只是惋惜好好地一桩事情,怎么就会这样一波三折。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又问道:“今天宛宛的电话怎么是你接的?”
顾靳城没有隐瞒,直截了当地道:“她和我在一起。”
*
蔚宛回来之后她只在自己家里待了一会儿时间,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念头,仅靠着记忆,她找到了上次见到那个小男孩的病房。
她没有什么太深的想法,只是很单纯想要去看看。
可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走进去的勇气。
梁织在里面,时不时还能听到一大一小温馨的交流声。这样一幅场景,怕是任谁都不愿去打扰。
或许本来打扰的人,就是她而已。
蔚宛匆匆离开之时,近乎可以用狼狈来形容。
天色晦暗,逐渐下起了细密的小雨,虽然不大,可这细密的雨点夹杂着风,还是让人觉得一阵寒凉。
她没有回家,而是窝在工作室内的小房间里,这鼓起勇气终于拨出了一个电话。
几乎没有等待,电话就被人接了起来。
可接通之后,却又谁都没有说话。
她知道,现在容铮心里可定也不好受,这个男人太好,以至于她现在都不知该用何种开场白,仿佛说什么都好像不太对。
“宛宛。”终于还是容铮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温煦,却是沙哑异常。
蔚宛用力捏紧了自己的手机,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那些翻涌而出的情绪全部压下,才说道:“阿铮,你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一定不要……”
没人对不起她,而她最不愿听到的,一直都是这三个字而已。
容铮有一会儿没说话,半晌之后,他沉声道:“好,我不说。”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蔚宛没有开灯,房间里面是一片死寂沉沉的黑,可好似只有在这样的黑夜里,她才能有一些心安,不会去想那些不堪的画面。
好似说完了这话之后,两人就没有话题。
又再一次陷入沉默。
“阿铮,等你什么时候可以毫无芥蒂的和我说这件事情,我一定好好听着。但是这一次,我先对你说,对不起……”
她的声音里面是明显的哽咽,可在说这些话之时,心中已然没有了这么多沉重。
“宛宛……”容铮不明白她的意思,显然有些急躁。
蔚宛紧咬着自己的唇,仿佛没办法再说出任何一个字。
这句对不起,是她一直以来欠了容铮的,欠他这么多年的恩情和照顾,欠他一份真真实实的感情,在明知道自己放不下过去时,却还是意气用事地和他在一起。
是她对不起他。
这个男人太好,以至于她心里的歉疚只会不断加深,她希望他能幸福……
“宛宛,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原原本本告诉你……”
容铮的声音里透满了复杂,他想着要去解释,可事已至此,解释是最没用的一件事情,他不屑。
甚至是在害怕,害怕他这么一解释,就彻底没了可能。
蔚宛出声打断了他,声音很淡,像是回到了当初那般,好友之间的那种无所牵绊的交流,“阿铮,你不用告诉我。我知道你是什么事情都会认真的人,如果可能,再对自己认真一次吧……我希望你能过得幸福,我不值得。”
她知道,此刻容铮心里的挣扎肯定不比她少,然而只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容铮给的这一份感情,她从来就不曾怀疑过。
说到底,就是少了那几份缘分。
而她自己和顾靳城,也许是孽缘。
牵扯不清,割舍不断。
后面容铮还想再说什么,她便已经匆匆地将电话挂断。
此时她心里乱的很,很想要这样不管不顾的消失一段时间,可想着总是有这样一个人还牵挂着她,至少要给容铮一个交代。
不管以后如何,只是现在,她希望他能幸福。
蔚宛从来没问过容铮的从前,也许在他的以前,梁织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也或许是个生命中的过客,可没有哪个女人会为一个不爱的男人生下孩子,甚至还肚子抚养多年。
也许,梁织很爱他……
如果是这样,那便是再好不过。
夜色才过半,蔚宛却是毫无睡意,迷惘,却又好似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清醒。
而这一天晚上,放在桌上的手机不知道响了多少次,并且都来自于同一个号码,在四下无人的房间里,是唯一的声音。
*
顾靳城在蔚宛的楼下等了好久,不接电话,楼上的公寓里亦是没有人,他便这样一直等下去,时间越长,却越是心惊。
这时的顾靳城只以为她是一时半会儿不愿意理他,需要给她一些时间,毕竟他做的过分。
可随着时间过去,一天,两天……
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直至第三天时,顾靳城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对蔚宛的了解竟然这样少,除了家人之外,他甚至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朋友。
想要知道她的行踪,甚至不知该去问谁。
这天许初见独自一人在蔚宛的小公寓里,她一点也不惊讶现在找上门来的这个男人,打开门,明知故问道:“有什么事?”
顾靳城进门之后,目光搜寻着这间公寓里大大小小的角落,却是一点痕迹都不曾看到。
许初见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应该是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个男人。
她见过顾靳城的次数寥寥无几,可就那么几次,这个男人给她留下的印象都太薄情,像是让人无法靠近。
尤其是在认识蔚宛之后,她更不明白,蔚宛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耗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
直至现在,她仍旧想不通。
只是在心里替蔚宛觉得不值。
现在来装作关心紧张的样子,不觉得晚了些?
“别找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着。”许初见直截了当地戳穿了他的心事,甚至没有一点委婉,又道:“如果你来找她,那就来错地方了。”
顾靳城的眸色微沉,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女子,年纪很轻,看上去是有些脾气的人,就连着在他面前强装镇静的样子,都和某个人极其相似。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在不经意间,放低了自己的姿态,“可以告诉我,她去了哪里吗?”
许初见的眼眸里显然划过些许不可置信。
是因为他此刻明显放低的姿态,亦或许是在他眼底看到的隐隐焦急之色。
她不屑的就是这样,凭什么要等到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装作这样一幅关心的样子?
许初见的手紧握着杯子,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在他冷沉的目光下,慢慢回答道:“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还有,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或许是嫌这话还不够重,许初见又加上一句,“或许,你可以去问问容医生,没准他知道呢?”
顾靳城抬起眼,深邃的眸光悄然冷下了好几个度,他睨着自己面前这伶牙俐齿的人,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我知道,你因为之前的事情记恨我。”
许初见听着这稍显薄凉的声音,思绪微滞。
好半晌,她才摇了摇头说:“一码事归一码事,过去怎么样都过去了,再说站在你的立场,有什么事情是不对的?”
许初见这话里有话,显然指的就已经不光只是大半年之前发生的那件事情了。
气氛静默了下来,有好长一段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而许初见则是在静静地打量着他,从他进来到现在,说过的话很少,然而却是能感受得到,那一丝紧张。
蔚宛说过顾家这两个男人就是这样子,都是口是心非,又死不承认的性格。
倘若现在顾靳城能少绕点弯子,直截了当的和她说他在担心蔚宛,而不是用此刻这般理所应当的态度,没准她会说点什么。
隔了好久,久到许初见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准备出言打发他走时,才复又听到他平静的声音浅浅淡淡地响起……
“我不想她恨我,可现在看,好像不太可能。”
也许在顾靳城下定决心把梁织和那个孩子的事情摆到台面上时,他就应该要料想到会有这样一幕发生。
或许,他亦是一早就料想到,无论怎样,蔚宛都会恨他。
就是这种疯狂的念头,才致使了后面发生的那些事情。
反正都是恨,程度如何又怎样呢?也好过,她将他当成一个全然不相干的人。
许初见不是蔚宛,她不会对这个男人生出什么怜悯,而是意味不明地嘲讽道:“恨你做什么?这个字太沉重,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岂不是太浪费了?”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当然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许初见不知道他们之间有过怎样的曾经,却知道,这过往,定是夹杂着怅然。
她从认识蔚宛起,就一直觉得这个冷情的男人配不上蔚宛。
不知这两人之间,究竟是爱大于恨,还是如何……
“不相干的人吗?”顾靳城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却像是带了几分怅然若失的味道。
或许没有什么比这还残忍的事情,将一个人完全剔除,再也挤不进她的生命中。
男人深邃的眼眸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好半晌,他才沉声又问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许初见像是听到了个笑话,她直言讽刺着反问:“你连她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那你还知道些什么呢……”
更多的则是替蔚宛不值。
顾靳城没有说话,找不到任何话语反驳。
事实就是如此,他对蔚宛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
“具体我不知道,原来的婚礼那天,她就没有出现。可能她离开的时间要更早一些,甚至连我都没说,那应该就是谁也不想告诉吧。”
最终,许初见还是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谢谢。”男人清淡的嗓音响起,带着几分沙哑。
这却再一次让许初见有些惊讶,或许在她的印象里,顾靳城不像是这样的人。
她愣了愣,才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低声说道:“不用谢我,反正也不是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如果你觉得愧疚,那就不要去打扰她了……或许她现在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也没准等她自己想通了,很快就回来了。”
顾靳城知道,或许会有这么一天,但那时候,他就变成了彻底不想干的人。
光是这样想着,他心里就是一阵烦闷。
没多久之后,许初见下了逐客令:“你请便吧,我没什么好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