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隐倪了他一眼,太监倒也没有发颤,而是口齿清晰的道。
“老奴见过璟然殿下。皇后娘娘说了,太子若是败了,她也绝不会独活世间。昔日娘娘待连儿姑娘甚好,如今想拿连儿姑娘殉葬,还请殿下,莫要诸多干涉。”
容隐瞧了太监一眼,面无表情鹊。
“说完了?惧”
太监点着头,容隐看了一眼方才说话的兵将,“好好招呼皇后娘娘的心腹,别让他,死的太好看了。”
兵将怔了一会,才拱着手道,“是,殿下。”
许是在宫中混的太久了,很多事情也看破了。
太监倒也没说什么,任由着两三个禁卫军,夹着他的胳膊拖出密室之外。
容隐在石门那边摸索了许久,兵将皱着眉头上前道,殿下,这石门是精心炼制的,便是内力浑厚之人,亦不能轻易劈开。
〝外力不能用,那就智取。”
容隐仔细看了看石门附近。
“你有没有吩咐下去,让人在石门这一边,还有皇后寝宫内,到处摸一摸,寻出控制石门的开关?”
兵将拱手恭敬道,“石门附近的末将都让人先行找过了,皇后娘娘的寝宫还没有。”
容隐做了个手势,兵将立即道,“末将这就吩咐下去。”
“嗯。”
宫变的传播速度很快,李初然也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连夜赶进宫来,被严守宫门的禁卫军拦下。
好在五王容安远远的瞧见了,这才让人放他进来。
这些事情,其实轮不到臣子插,手,尤其是平叛之后,就更不需要了。
五王容安看着疾步向他走过来的李初然,微微挑了挑眉。
李初然一过来就劈头道,“璟然王妃被人带走了,五王爷立即遣人和殿下说,还有,五王爷最好现在去一趟皇上的寝宫,初然怕,迟则生变。”
五王容安的面色倏地一变,转身便吩咐禁卫军,让人给容隐传送消息。
他则朝老皇帝的寝宫走去,“江雪玥被人带走了,怎么回事?!”
李初然的面沉如水。
“初然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父亲收到消息,让初然入宫一趟。殿下对王妃情有独钟,只怕此事,无法善后。”
因为江雪玥突然被人劫走,目的除了威胁容隐,目前这个最有可能成为未来储君的王爷之外,还有一个可能便是――
那人已经对老皇帝下手了。
皇家之中,最懂兵法,且又跟随安平侯在边境生活长达六年,理论有之实践亦有之的人,就只有一个容隐。
那个人自然第一个就是向容隐开刀,若是他败了,皇家之中,定会士气大败,想来,也不可能会,再有战胜那个人的可能。
五王容安漆黑如墨的眼眸,染上了一抹戾气,他低咒了一声,只恨流年不利多事之秋。
随后他顿住了脚步,转身和李初然道。
“九弟现在,正在处理百里连儿的事情,百里连儿为他牺牲太多,他那性子不可能不管,眼下江雪玥又失踪了,若是等会父皇那边又出了事情的话,这局面就太被动了。”
他把象征自己的令牌交于李初然。
“你现在立刻赶到皇后寝宫,接手百里连儿的事情,让九弟腾出手来处理江雪玥的事,顺便让他安心,父皇这边,由我接手。”
李初然怔了怔。
像是没料到百里连儿也出了事情,也没问五王容安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大概的他也能猜出来。
他紧绷着神经,开口道,“初然这就去。”
李初然是李丞相之子,少年天成,文武双全,加上在朝堂之中爬摸打滚多年,早已挑得起大梁,为人做事又十分的沉稳,值得他人信赖。
百里连儿的事交由他去做,五王容安是放心的。
两人达成共识之后,五王容安带着几个禁卫军去了老皇帝寝宫,李初然去了皇后寝殿。
场面异常混乱,整个皇宫,都闹得人仰
tang马翻,鸡犬不宁。
……
…………
一炷香,也便是两刻钟的时间,放在现在来说,是半个小时。
说长不长。
对于忙碌的人来说,两刻钟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而对于江雪玥来说,便或许,是漫长的等待。
蓦然,紧关着的房门被打开,沉稳的脚步声响起,离她越来越近。
也许罢,相处的时间久了,自然懂得听声辨人。
这个声音,指的不是音色,而是脚步声。
江雪玥面色沉静,唇角淡淡的抿着。
有人走上前来,在她坐的椅子旁边,端了一个火炉放着。
须臾,火炉中炭火的热量,渐渐蔓延到江雪玥的身上,江雪玥微微抬起了下巴,淡声道了句谢谢。
她的语音语调基本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那人扯了扯唇,溢出一抹苦笑。
“王妃客气了。”
江雪玥没有接话,那人在她的跟前坐下,视线凝在她的身上。
那人轻声问,“小世子,还好么?”
江雪玥回问,“你所谓的小世子,指的是谁?”
那人的唇角蓦然更加的苦涩,她深深的呼了口气,看着江雪玥道。
“王妃腹中的孩子,还好么?”
江雪玥没有什么温度的笑笑,“尚好,没有流掉。”
听竹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
她慢慢的垂下了眼眸,微抿着唇,默了半晌,才抬起眸来,凝视着江雪玥,缓缓问。
“你……恨我么?”
江雪玥难得挑眉。
“你的废话,一如既往的多。”
听竹却是苦笑连连。
两人的对话进行不下去,她也只能换过话题。
“太后娘娘的要求,王妃考虑的怎么样了?”
江雪玥微蹙着眉问。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没有。”
听竹乖乖的应。
“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江雪玥哦了一声,便没有下文。
她语气里的敷衍,听竹听的分明。
她暗自垂下了眼眸,再度沉默。
沉默过后,她却是开口,语气不带多少情绪,但不难听出,还是有几分的尊重之意。
“只要王妃应了,新帝很快就会登基,届时,会有人暂替王妃皇后的位子,待王妃生下孩子,太后娘娘会将其送回皇宫抚养,给予皇子中最尊贵的地位。”
江雪玥嗯了一声,“本妃要是不应下的话,太后娘娘,就会对很多人出手。”
她轻轻地笑了一下,突然道了一句。
“真是难得……”
她这辈子加上辈子,一般只杀过人,还不曾救过谁。
现在突然把许多人的性命,交由她来决定……
是救还是不救,要她做出抉择,到底是舍己为人,还是大家一起死。
她不是做圣母的料,但她现在,即将要做圣母才会做的事情。
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还真不是,她能做出的事情。
听竹的视线,顿在江雪玥唇角讥讽的笑意上。
她默了默。
“至少,现在的殿下,无法和太后娘娘抗衡。”
纵使容隐足智多谋,心思颇深,有很多事情都谋算的精密无误,或许他也知道一些事情,但他不能做到。
天陈国宫中的势力,是控制整个天陈的最主要因素,得皇位者,得天陈天下。
然起和晨希的势力,她知道容隐有。
然而远水救不了近火,太后娘娘得先帝照拂,在宫中势力超群,几乎可以一手遮天。
加上太后娘娘三十几年的暗中发展,就容隐如今这般,又岂会是,她的对手?!
换句话说,便是太后在玩宫心计的时候,老皇帝都还没登基呢,哪有容隐什么事。
刚刚及冠的年轻人,便是心思沉稳又如何。这个宫里不缺这样的人,宫里缺的,是权势。
江雪玥意外的默了良久。
夜色掩埋下的,都是杀人不见血的残酷。
风起云涌的时节,王者天下。
弱肉强食的年代,胜出的,从来只有强者。
江雪玥明白,他们败的地方,不是自身的实力,而是,时间。
他是一步一步,踏着血腥踏着尸体走上来的,然而走在顶端的时候,却还有更加残忍的事情,等着他去承受。
若是他不够强,自然会有人,击倒他……
太后只是其中的一个,日后他登基为皇,必定还有很多棘手的事情,等容隐去解决。
最起码,太后手中的势力,他要完完全全的,全部拿回来。
江雪玥的眉目淡淡,纤细的手指,却是一点一点的蜷缩起来。
身旁的火烛滋滋作响半天,窗子都被人关上了,冬日里狂风袭过来的时候,呜呜的动静很大,江雪玥飘渺清淡的声音,被渐渐掩在了风声之中。
听不真切。
“我应了。你去随太后说罢。”
“好。”
……
…………
帝京的冬日很冷。
五王容安赶到老皇帝寝宫的时候,老皇帝已然归天。
他站在原地怔愣了很久,重重跪于地面之时,幽深的眼眸里已有泪意落下,寝殿内外哭成一团,有太监高声哭诉。
“皇上,去了――
繁华帝京在当夜,敲响了钟声。
世人知,天陈帝王,升仙了。
容隐尚未来得及反应,江雪玥身在何处的消息,便蓦然传入耳中。
他握紧了别在腰间的佩剑,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便朝太后寝殿那边前进。
忽然,他顿住了动作,跟在他身后的千雾也停下了脚步。
容隐转身,附耳在千雾耳畔低语了几句。
千雾颔首恭敬道了一句是,便走出了众人的视线。
容隐则转身,继续往太后寝宫那边走。
带了上百个禁卫军,直闯太后寝宫。
太后身边的人也没有多加阻拦,任由他闯进来。
待来了太后寝殿的大殿上,江雪玥的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的场景,赫然入目,容隐的眸色,骤然沉下。
太后坐在江雪玥的身前,唇上勾着抹浅浅的弧度。
她看着容隐手提着剑,往里面越走越快,声音依然清清淡淡,丝毫不见慌乱。
“老九,叫你的人退下。”
容隐不应,江雪玥细嫩白皙的脖子上,倏地多了把利刃。
他顿住,不再动。
江雪玥依旧蒙着眼睛看不见。
她被听竹点了穴道,既不能说话,亦不能做任何的动作。
江雪玉说,本该是要直接把她送走的,但太后想了想,还是决定要给她一些补偿。
所谓的补偿,便是让他来,看她最后一眼么?
容隐的目光落在江雪玥的身上。
他抬起了手,沉声道,“退下。”
有兵将担忧道,“殿下这……”
“退下。”
“是。”
上百人退出了太后寝殿,大殿上,之后寥寥数人。
容隐,江雪玥,太后,听竹,江雪玉,还有两个不知名的深宫嬷嬷。
听竹和江雪玉伴在江雪玥的身旁两侧。
两人的手上,都拿着出鞘的长剑,站在江雪玥的旁边。
两个不知名的嬷嬷,则候在太后的身边,手里也拿着出鞘的长剑,看起来,武艺高深莫测。
太后看着容隐,慢慢的开口道,“要把玥丫头,带回去么?”
容隐回答的铿锵有力。
“要。”
太后忽然就笑了,“可,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容隐眸色深沉,本王知道。
太后一瞬不瞬的盯着容隐看。
“哪怕是断手断脚残了,或者是死了,你都要把她带回去?”
男人没有犹豫的嗯了一声。
江雪玥的眼睫颤了颤。
“你可真是哀家的好孙儿……”
太后悠悠扬扬的开口。
“你给哀家跪下,哀家就让人给她松绑。”
男人的眸底深处溢着心疼。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江雪玥被反绑住的双手上。
他手握着剑,朝着太后,双膝跪下。
太后做了个手势,江雪玉便帮江雪玥松开了绳子。
太后的面色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把手里的剑也扔了,扔到别处去。”
容隐照做,却是道,“皇祖母,雪玥她不曾对不住您……”
太后淡笑,“哀家知道。可冷华兰也不曾对不住哀家,却还是要死,不是么?”
江雪玥瞳孔一缩,容隐紧抿着唇,不语。
太后道,“老九。你该知道的,女人不过只是男人手里的棋子,能用就用,不用就弃,没什么值得好留恋的。”
容隐的眸光,破碎出几道冷意来。
“雪玥,她不一样。”
“还敢顶嘴?”
太后像是怒了,大力的拍上身旁的椅子扶手上。
“雪玉,在那丫头身上,随便挑个地划一刀。”
江雪玉挑了挑眉,恭敬道,“是。”
她尚未动手,容隐便唤了声皇祖母,“不要伤她――”
太后面上怒容未退。
“你不想哀家伤她,那哀家就伤你。雪玉,在璟然殿下身上挑个地,划上一刀。”
江雪玉有些为难的看向了太后,但见太后面上没有迟疑之色,她便朝容隐走上前。
江雪玥的眼圈红了一圈又一圈,却是因为被点了哑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江雪玉在容隐的手臂上划了一刀,果断利落。
血腥的味道传入鼻中,江雪玉的长剑上沾了血色,她收回了剑,半侧着身子重新站回了江雪玥身边。
容隐面不改色,任由手臂上鲜血溢出。
“皇祖母,气也出了,话也骂了,该放雪玥了。”
听竹的眼神闪了闪,蓦然对容隐生出几分敬佩之情来。
江雪玥的唇角抿得紧紧,眼角上的泪水无声留了下来。
太后把玩着细长的指甲,语调轻飘飘的,像是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她所用的言辞,却是极为的惊人。
“你若是想要回她,其中一点,便是把江山让给哀家,由哀家打理。如何?”
江雪玉的眼眸微沉。
容隐一双眼眸黝黑深沉,目光投在江雪玥的面颊上,隐隐间,深情无限。
“江山本为她而争。皇祖母若是想要,便拿去罢。”
太后这回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容隐为了个女人,连容家江山都可以不要。
她忍住心底藤升上来的怒意,怒瞪着容隐,从牙
缝里挤出字眼来。
“好,好,好。哀家知道,你自幼聪明过人,学富五车,哀家要夺了你的江山,你是可以无所谓,但哀家却不能不防你。玥丫头哀家可以还给你,你只要自毁双目,自断双臂,断去成为新帝的标准,哀家立即就把玥丫头还你,绝不虚言。”
江雪玥眼角的泪流的更快更急。
她很想说不要,可是怎么张口都发不了声音。
她很想摇头,可是她却怎么都动不了。
她看不见容隐是什么表情,现在又在做些什么。
她不要他断臂救她,那都是太后自己设的局,不论如何,他都救不了她的。
然而在一片死寂中,江雪玥只听到了一个好字。
毫不迟疑,铿锵有力。
心,蓦然崩塌。
江雪玥的心揪成螺丝般,抽着疼。
男人就像是有感觉,这会是最后一次,和她相见,他低沉着嗓音,轻轻的和她说。
“雪玥。便是本王自戳双目而残,断臂自毁,本王也绝对会报你平安。”
雪玥。
曾有过许多念头,在断崖下,在锦绣山庄,在不久前。
我只想和你,成为一名平凡的夫妻。
我白日里在外谋生,你白日里等我回来用膳,你笑,我也笑,苦乐交织。
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也许会吵吵闹闹,不得安宁,却也不想在皇宫之中步步为营,逐渐老谋深算,逐渐残忍血腥,逐渐让你不喜。
你总说,报完大仇便金盆洗手相夫教子,什么事情都不想摊上,只想痛痛快快的与我比翼双飞,与世隔绝,可你却还是因我而伤,因我而毁。
恍惚间记起,很多人都曾说过,我不该娶你为妃,如果没有强硬的后台,护你平安,我便不该让你一样爱上我,可我坏,只想让你在我的身边一辈子。
曾说过,不论如何也不会让人,有伤你性命的机会,我说到还是会做到。
一身杀戮,换你一世安宁。
雪玥,我若是看不见了,也再也抱不了你了,我允许你转身,投入别人的怀抱。如果那人待你好,比我待你还要好,比我更加爱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我会,允许。
尽管,你嫁给别人,是我这辈子,最无法接受的事情。可若你幸福,我接受。
……对不起。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你想要的,我不曾给过你,我不求来生,只在乎今世。
若爱你,若我们都还能活在这兵荒马乱的日子,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
红绳依然不断,我们始终一起。
“雪玥,”他说,“我爱你。”
在一起半年多的时间,他从未说过那三个字。
可一旦说了,却是在永别的时候。
江雪玥的泪点崩塌,她张着嘴巴,无声的回应了一句。
我也爱你。
一直爱你。
一生一世,三生三世,我都爱你。
男人提着剑,置在那双幽深的眼瞳跟前。
那漆黑的眸色之中,倒映的全都是那个泪流满面的小女人,他的眼里只有她,只会有她。
缓缓闭上眼,他的手腕一动。
听竹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传入耳中,江雪玥的喉间倏地一甜,血腥的味道涌入喉间,心尖上疼的她呼吸困难,眼前一黑,她瞬间晕了过去。
不省人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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