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玥摸了摸依旧平坦的小腹,潋滟的唇角微微扬起了一抹笑,可笑过之后,却又渐渐的敛了下来。
现在是两个月还算早,拿掉孩子不会太痛苦,亦不会太伤身子。
孩子也不会感到太痛苦太难过,毕竟它还只是个胚胎,暂时没有感知的能力鹊。
等到了三个月,就说不准了。
她站在窗前,眼睛上蒙着黑巾,一缕青丝,暗自垂在白皙俏丽的脸颊上,显得格外遗世独立惧。
她的身上披着厚实的狐裘,手指扣在镂花窗上,安安静静的,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可渐渐的,一直站在她身旁默着的紫卉,却是发现,她搭在窗上的手指,指尖越发的泛白――
……
…………
入冬之后的帝京,白日里的温度尚好。
夜间的温度便真的是呼气凝冰。
若是没什么的东西御寒的话,还真说不准,明日是否就横死街头了。
好在当初,容隐前往边境之前,身子本就病弱,因此他从边境回来,府内的下人,都是积极备好了炭火,准备过冬的。
江雪玥失了武艺,自然跟常人一样惧冷。
不过,太多年不曾受过寒冬之苦,如今这么一来,她反倒是受不住了。
加上怀着孩子,她不敢轻易让自己受寒。
大雪飘飞的日子,她基本上都是躲在屋子里,照着炭火不出门的。
转眼又过去了四五日。
江雪玥吩咐紫卉,让她去和厨房的人说一声,晚膳过后,给她送一碗清粥来,不需要加任何东西,一碗白粥即可。
她遣人询问了容隐今日的行程,然而容隐午膳入宫之后,便再也没回过九王府。
皇宫中。
老皇帝的病情一再严重,但还是挺着精神,分别传召过太子,五王容安。
现在到了九王容隐。
老皇帝会和容隐说什么。
江雪玥并不感兴趣,只是隐隐觉得,老皇帝的大限将至。
容隐回来的很晚。
下人送过来的白粥早已凉透,江雪玥屏退了屋内的所有人,包括紫卉。
她一个人静坐在小圆木桌上,身上披着厚重的披风,眼睛上的黑巾也已经取下,露出了那一双无神的眼瞳。
木椅旁放着小炉子,火炭烧的通红,时不时发出滋滋的声音。
她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白皙的俏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男人推开房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一个人坐在梅花木椅之上,她的跟前还放着一碗白粥,只不过不再冒着热气。
幽深的眼眸微微闪了闪,容隐顿了顿身形,缓步朝她走了过去。
听见了脚步声,江雪玥这才有点回应。
她微微抬起了尖细的下巴。
男人身上独有的墨竹香味扑面而来。
他站在木椅背后,俯身搂住了她的脖子,脑袋抵在她细嫩的脖颈处,细细的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味。
这是个很亲昵的动作。
但同样和拥抱一样。
一样是亲密的姿势,可却怎么都,看不见彼此脸上的神色,无法窥伺,无法察觉。
可她已经瞎了,也窥伺不了什么……
江雪玥淡淡的想着,随后轻轻地笑。
她拍了拍男人搭在她身前的手,有些安抚的意味。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男人淡淡的嗯了一声,他依旧闭着眼,呆在她的身边,享受着属于两个人安静的独处时光。
“他和本王说了一些事情,所以耽搁了点时辰。”
江雪玥的手指动了动,“父皇身子还好么?”
容隐的手指微紧,幽深的眼眸随之睁了开来,他抿了抿唇角,默了良久才淡声回应。
tang
〝怕是快不行了……”
前些日子,他入宫去见他,老皇帝尚且还能起来走走。
这回他去见他,老皇帝全程都是躺在床上,近乎无法动弹的。
人老了,还是要服老。
老皇帝虽然不甘,但到底还算是在龙椅上坐过几十年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这回便是要和阎王爷喝茶聊人生去了,他亦没有旁人所谓的恐惧之感。
反倒很顺其自然。
江雪玥的喉间一紧,微凉的手指用力握住他的。
她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生老病死本是常事,她也安慰不了什么。
“你还有我。”
男人嗯了一声,他的手反握住江雪玥的,力道比之前的大,但是不会弄疼她。
“本王只有你和孩子了。”
他细细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幽深似水的眼眸被轻易遮住,像是一个易破碎的娃娃,精致而脆弱。
“所以,你要是离开本王,本王……”
他说到这里,便顿住了,像是还没有想好要把她如何,确切的说,他好像也不能如何。
江雪玥没有焦距的眼睛弯了弯,她似是不怕他,故而还有心情去逗弄他。
“你?你就要做什么?”
容隐黝黑的眼眸泛起一抹笑意,他的手反握住江雪玥的,走上前把她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把她放置在床上,替她脱了披风和外衣,拿过被子替她盖好。
再把炭火移到她睡的那侧,他躺上来,随她一同躺进被窝之中。
他环住江雪玥的腰身,没有压着她的肚子,反倒是很小心的护着。
他的额头抵在她光洁的额际上。
轻笑,“你的命是本王的,本王的命亦是你的,好像,确实不能拿你如何。”
江雪玥的手指发凉,男人温柔厚实的大手便覆上来,握着她的手,帮她取暖。
她勾唇偷笑,“嗯。你的威胁,对我来说似乎没有多少震慑力……”
“若是你真的敢离开,让本王孤身一人一辈子……那你最好不要让本王寻到,一旦寻到了――”
男人看着她的眸色不变,薄唇上的弧度却是冷淡的勾起。“本王定先、奸、后、杀!”
江雪玥没好气的捶了他几下。
“杀我你也要死的好不好,临死之前还要碰我,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色胚了?”
男人终是失笑。
“那不杀你,奸你一辈子算了。”
江雪玥,“……”
她竟无言以对。
这个混蛋。
小夫妻俩互相调戏了一下,男人的语气却忽然低沉了下来,情绪亦跟着低落。
他紧紧的扣着江雪玥的手,凤眸凝在她的面上。
“雪玥,你跟本王说一次,你永远不会离开本王,嗯?”
江雪玥莫名心疼躺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是有多不安,才会让这么个自信甚至自负的男人,开口向她要个保证……
她的身子贴过去,更紧的抱住他,“我既然选择回来,就不打算离开。”
虽然是真的,很对不住自己的娘亲,也许她这辈子,都跨不过自己心底的那道坎,但……
她是真的爱容隐。
多少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她实在不想离开他,亦不愿离开。
简直是心如刀割。
之前她以为她可以。
可是后来,他充分让她见识到,他不再身边的日子,她是有多么的想念。
然而这并不算什么,一旦她真的离开,像前阵子她给容隐戴,绿,帽,被容隐一怒之下杀了的留言,若是她不出现,世人还不知会怎般看她。
诸如此类的事情,她只能说,无法舍得,他名扬四海的名声,就这样轻易毁在她的手中。
就
像他寿辰那夜,若是她不出现在那里,想必他也有挽留名声的方法,但效果,多多少少,还是会有所偏颇。
既然如此,何必要为难自己,亦为难他?
留下来,才是最好的,不是么?
男人没说什么。
他深深的凝视着她,然后倾身过去,凑到她的唇角上吻了许久,而后才掀开棉被,翻身下榻。
“本王去沐浴,你先睡罢。”
江雪玥淡淡的嗯了一声,也没有说些什么。
随着男人越行越远的脚步声,她深深的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其实,今夜她已经做好,和他商定留不留孩子的心理准备。
如今他即将面临失去父亲,让她也不便说出这样的问题,只能再推几日了。
可江雪玥完全没想到的是――
再过几日的帝京,已是腥风血雨起,江山易主的时节了。
……
…………
老皇帝尚未魂归天际,太子容堇突然发动宫变。
宫中始料未及,好在这段时日,容隐对他的动向有所关注,倒是没有让他长驱直入,及时斩断他驻守在宫门谋士的联系,号令宫中禁卫军和帝京的巡防共同御敌。
太子谋反,事情不可谓不大。
可身居后宫的皇后竟也跟着胡闹起来。
见是容隐和五王容安,一起反击自己的儿子,她连夜命令心腹,把百里连儿给幽禁起来。
江雪玥她的手不够长,自然也没办法拿她怎么样。
不仅如此,她还极其有魄力的,趁乱带上心腹夜闯老皇帝寝宫,只是容隐早已将那里重重包围,她才没能对老皇帝下得了手。
太子大军在宫外厮杀破门而入,容隐和五王容安在宫内指挥并且共同对战。
情况十分危及,皇后遣人来报,说百里连儿在她的手上,以百里连儿之性命,逼迫容隐不得轻举妄动。
容隐当时是沉默的,然而默了一瞬过后,却是立即把皇后遣来的心腹当场击杀。
此举无疑,惹怒皇后。
百里连儿在密室里受刑,抚琴焚香的纤纤玉手,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宫变无疑是血腥而残忍的。
江雪玥深知此理。
可没想到,血腥,会这么快的,伸到她的手上。
宫变一个时辰后,江雪玉突然造访九王府。
她手上什么利器都没有,又是江雪玥名义上的妹妹,还是安平侯府的落兮郡主,怎么说身份亦是高贵,府外的人不敢轻易拦下。
但是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容隐亲赴皇宫的时候,曾沉声吩咐过九王府的人,外边的人一个也不给进,谁敢乱闯,杀无赦。
江雪玥只是笑,继续在门外和门卫纠缠不休。
千雾随容隐去了皇宫,他内伤也不知好没好,但太子逼宫,总归是要速战速决的。
所以他把千雾带去了。
但是他把紫卉,还有一些身手不凡的人,都留在了江雪玥身边。
府外安全,听竹不知是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江雪玥有危险,哭着闹着也要进九王府。
她毕竟和江雪玥十年同宿在尼姑庵里,感情并非常人所能比及。
管家默了一下。
现在璟然殿下入宫厮杀,情况如何谁也不知道。
王妃心里定是忐忑不安的,听竹又是江雪玥的贴身婢女,此时过来倒是可以开导抚慰一下江雪玥,也便准了。
江雪玉看着听竹进去。
漂亮的凤眼疾速的闪过一抹幽深,有些嘲讽的开口。
“本郡主许久不出大门,竟不知世道变成了这般。连丫鬟都可以进九王府,而我堂堂落兮郡主,竟被拒着门外?”
管家也是无奈。
江雪玉和江雪玥的关系好不
好,他不知道,但想来应该是不怎样的。
本来情况就乱的厉害,她还再这里闹,简直是惹是生非。
可偏偏又身份尊贵,耐她不何,管家只能歉声道。
“老奴对不住落兮郡主了,实在是殿下有令,不得让外人进来,听竹姑娘是王妃生死与共的侍女,所以才让她破格进来的,而郡主身份高贵,突然造访九王府,想来定是有要事相商,正好殿下不在,王妃身子不适,所以,落兮郡主还是回府,改日再来罢。”
江雪玉忽然就默了,沉沉的阴着脸色,在原地站了一会,随后转身便走了。
听竹入了九王府,被带到了江雪玥跟前。
江雪玥的眉头轻皱,“你怎么跑过来了?”
听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奴婢以为你出事了……”
江雪玥的手指动了动。
她微微抿了唇角,淡笑着安抚了一下听竹,听竹这才停止了哭声。
紫卉让听竹劝江雪玥歇息,容隐入宫之后,她便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现在可是怀有身孕的人,怎么可以彻夜不眠,不好好歇息?
若是主子回来瞧见了,还不得心疼死!
听竹点了点头,她给江雪玥送了杯水喝,江雪玥没有动,听竹亦只能看着紫卉,摇了摇头。
大晚上的,听竹见那些守在江雪玥身边的人,个个站的笔直,面色严肃,静沉如水,便和紫卉说,给这些人拿点喝的东西。
紫卉不知今夜是否要打持久战,也便应了声好。
谁都不知道,阴谋发酵起来的时候,就是这般的悄无声息。
喝过汤水的众人,近乎是在同一时间倒在地上,紫卉震惊回眸瞧去,后颈忽然一疼,两眼一抹黑,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江雪玥自然也是听见了动静的,只是她看不见,所以下意识的问。
“发生什么事了?”
江雪玥住的地方,和大门外有一段距离,本来是挺好的一个地理位置,大门就算被攻破了,她也还有时间逃。
可万万没料到的,是她会在这个屋子,孤立无援。
听竹静静的看着她,声音轻轻浅浅的,像是飘在云端的袅袅声,一点也不真实。
是奴婢不好,他们都晕过去了。
江雪玥的眼眸一震,猛地站起。
“听竹――”
听竹的眼圈些微泛红,但她的声音依然保持着平静。
“是奴婢对不住王妃,得罪了。”
江雪玥的手下意识的搭在了肚子上,本能的护着腹部。
她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震惊,可又不能不算震住。
“所以,上一次弄瞎我眼睛的人,真的是你?”
听竹微微垂首,她默了一会,没有答话。
当她给出回应的时候,江雪玥细嫩的脖子上,已有冰凉的利刃,贴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说,“殿下的防护措施做的很好,若是没有王妃的配合,奴婢怕是出不了这个府门……”
江雪玥冷笑,“所以,你要挟持我出府?”
听竹不答,只是道。
“王妃,奴婢不想伤你,只要你不乱来,奴婢绝不会对你动手。”
“绝不对我动手?”
江雪玥惨淡的笑,“是在回报我这些年来,对你的信任么,真没想到,你这么知恩图报……”
听竹只当听不懂她语气里的嘲讽,半推着她的身子,往屋外走。
众人就像是见鬼了一样,呆呆的看着听竹胁迫着江雪玥,一步一步从院子里走出。
江雪玥看不见,所以听竹需要配合她的步伐,慢慢的走出去。
她的匕首就搁在江雪玥的脖子上,稍微一用力,江雪玥就有可能比老皇帝还要先走。
管家大惊失色的赶到现场,痛心疾首而又不敢置信的道。
p>
“听竹姑娘,你不能那么冲动,王妃和你朝夕相处十年,患难与共,你千万别伤着她了――”
听竹的眼神很冷。
“给我闭嘴。你立即吩咐下去,谁都不准靠过来,等我出去了,我自然不会伤她半分。”
管家急的团团转,看江雪玥的面上平平淡淡,冷静自持,仿佛被挟持的那个人不是她,反倒是他一样。
人在听竹手里,管家自然不可能,不听她的话。---题外话---更新毕,明日揭晓幕后人,哈哈哈哈哈哈哈,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