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拥恸哭半晌,这才分开。文天祥道:“快来祭拜你的爹娘。”颜丹心上前跪下磕了几个响头,起身接过文天祥递来的香,将香插入香炉之中,眼泪不禁又流了下来。文天祥看着他悲伤的模样,叹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遇到心碎事,不哭不悲,才是薄情之人。丹儿,今晚与你相见,我感到做梦一般,这二十多年来,你的境遇如何,要仔细地讲给义父听。”两人在室中坐下,颜丹心揩干泪痕,将自小到今一切经过的前因后果细细向文天祥说了一遍,文天祥边听边叹息不已。说道:“那伯颜既是你的仇人,也是你的恩人,丹心,这种复杂纠葛的恩怨情仇,你年纪轻轻,叫你如何自处,难得你深明大义,弃暗投明,真是苦了你了。”颜丹心道:“孩儿在蒙古时便闻得义父大名,既然身为宋人,又怎敢为了一己之安逸,不顾忠孝之道,忘了家国大义?”文天祥赞道:“不愧是名门之后,我文天祥有你这样一个义子真是脸上有光。”听到缪红玉与颜丹心相认一节,也不禁心中恻然,说道:“原来你娘尚在人世,她又为何不来找我,莫非她怀疑我是内奸不成?”颜丹心道:“义父你莫误会,我娘身受重伤,成了残废,养了一年多近两年的伤,后来急于寻找仇人,故而没去寻你。她到了上都,一去数年,便再也没有机会回大宋,故而无法寻找义父。如果她对你有所怀疑的话,如何会吩咐我来大宋寻找义父您呢?”文天祥点了点头,叹道:“想当年你爹娘在江湖上你称神骏双侠,你娘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夫妻二人在江湖中谁人不羡。不料却为奸贼所害,真是可惜!你爹娘两番救我,先是路遇蒙古兵想行凶杀我,他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其次山庄受到围困之后,你爹将他所骑的宝马让给我骑,而和你娘共乘一匹,否则的话,你爹爹应该可以救出你娘逃生,哪是日行千里的神驹,有了它,我才侥幸捡得一条性命。所以你爹娘对我真是恩同再造。”继而站起身来,对桌上颜、缪二人牌位拜了两拜,说道:“恩兄恩嫂,苍天怜悯,你们的孩子丹心尚在人世,并且长大成人,现在是大宋武林盟主,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好汉,你们毕生矢志奋斗的抗元遗志可由他来继承,你们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了!”颜丹心又在父母牌位前拜了几拜,然后与天文祥来到外屋。
颜丹心道:“义父,丹心今晚前来,一则为了与你相认,二则还有一件军机密事向您禀报。”接着便将途中贾似道的卖国行径及伯颜反悔和谈,率大军南下的消息告诉了文天祥。文天祥听后大怒,扬起右手手掌重重在桌上一拍,说道:“贾似道这个奸贼,祸国殃民,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不顾国家安危,反而作出这等卑劣的行径,真是该千刀万剐!”颜丹心道:“义父,何不将他这等卖国求荣的行为上报朝廷,让皇上来惩治他。”文天祥摇了摇头,说道:“无凭无据,万岁很难相信。再说,这奸贼阳奉阴违,很得太皇太后和圣上的信任,即便和皇上说了,皇上也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还会怀疑我忌妒诽谤于他。”颜丹心大悔道:“我当初竟未想起将那奸相派去的人擒了,将他的密函一燕搜集了作为揭发他罪行的佐证。唉,我竟如此疏忽。”后悔自责之情溢于言表。文天祥缓缓摇了摇头,道:“丹儿,你勿须过份自责。事情如果真如你所言,纵然皇帝相信,但太皇太后也不会相信。贾贼不知给太皇太后灌了什么迷魂汤,对他是言听计从,信任有加,十余年来,他在朝中大权在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论他说什么,太皇太后总是深信不疑。就凭你说的一封密一个证人起得了什么作用?”颜丹心听到这里,心中不禁一凉,说道:“孩儿未料到朝中关系如此复杂,但义父你忠心耿耿,满腹才学,又是朝中重臣,目下正值国家危急存亡之秋,皇帝不倚重你还能倚重谁?”文天祥叹道:“皇上年幼,朝中大权为太皇太后把持,皇上不过是个傀儡而已,朝中大小事务,皆要太皇太后点头才可。即便皇上信任倚重我,太皇太后不同意,又有何用?”颜丹心沉默了半晌,问道:“那元兵压境之事,该当如何?”文天祥道:“此事拖不得,我明早上朝,便立即向圣上禀明,既然忽必烈临时反悔,我大宋必须马上提出应对之策。”两人这一谈便是几个时辰,不知不觉天色已然发白。颜丹心起身抱拳说道:“义父,孩儿现在既为武林盟主,愿意率江湖中一干豪杰之士与朝廷军士联合,共同抗元,为国效力。”文天祥赞道:“好,我定向圣上奏明,有如此之多爱国志士肯为朝廷分忧,圣上定会龙颜大悦,无有不允之理!”颜丹心道:“孩儿一众现在状元楼住宿,如有消息,请义父马上派人通知我们。”文天祥道:“好,一有消息我会立即派人与你联络,你们便在客栈中静候佳音就是。”颜丹心躬身说道:“那孩儿告辞了。”文天祥送了他出房来,颜丹心这时不便再从围墙出去。文天祥率先引路,开了大门,将他送出门来。
颜丹心得与义父相认,畅叙衷肠,所知军情又已禀明,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心情也畅快了许多,脚步便变得异常轻盈起来。返回酒楼,天刚刚放亮,酒楼尚未开业,为了不惊动他人,又从围墙悄悄跃进,神不知鬼不觉回到房中。刚回到房中,秦雪、洪大鹰等人便齐来敲门,颜丹心看他们个个眼圈青青的,原来他们记挂着颜丹心造访文天祥,都一夜未睡。秦雪道:“颜大哥,见到文丞相没有,和他相认了没有?”颜丹心把拜见文天祥的整个情况向众人说了。洪大鹰等人一齐向颜丹心道喜,说道:“盟主既然和文大人父子相认,盟军参加抗元一事文大人有仗文大人,能与官兵联合,一切都会容易顺遂得多。”谈了一阵,颜丹心道:“你们一夜未睡,快回去歇会儿,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们!”众人这才各自回房,颜丹心一宿未睡,这时放下一椿心事,已感到有几分疲倦,和衣躺在床上,不多时也沉沉睡去。这一觉足足睡了五六个时辰,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夕阳从窗棱中斜射进来,见自己鞋已经脱去,身上盖了被子,秦雪双手支颐,坐在桌旁闭目打盹,听到颜丹心起床之声,马上睁开双眼,笑道:“颜大哥,你醒了,你这一觉睡得好香,都不忍心叫醒你,连中午饭都没吃呢!”颜丹心道:“这些时日是有些疲累,哦,你怎么在这里?”秦雪脸微微一红,说道:“中午时分来喊你吃午膳,不料怎么敲门你也不应声,我推门进来一看,见到你躺在床上被子未盖,连鞋也未脱呢。所以,……”,颜丹心道:“秦雪姑娘,要你服侍我,多谢你了。”秦雪道:“你为了抗元大业连日奔波劳累,我做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你饿了吧,我已经叫了酒菜,这就叫小二送来。”说罢起身出房。颜丹心起床洗漱停当,不多时酒菜已经端了上来。颜丹心已经感到肚中饿得咕咕叫,狼吞虎咽吃了起来,见秦雪并不动筷,便道:“你快一起吃吧。”秦雪道:“我们早已经吃过了。”颜丹心一连吃了三大碗饭,将桌上的菜肴都吃了个精光,秦雪又命人将桌上收拾干净。颜丹心问道:“我义父有没有差人来过?”秦雪摇了摇头,答道:“没有。”颜丹心道:“时间尚短,也许是义父没来得及向皇上禀报,又或许皇上还在考虑。”两人正说着,房门突然被猛烈撞开,一个人闯了进来。两人定睛一看,却是龙圆圆。
颜丹心喜道:“圆圆,你可回来了,我们都很担心你。”秦雪上前拉住她的手,说道:“你这几天去了哪里,颜大哥还派任舵主领了几个兄弟你找你了,遇到他们没有?”龙圆圆甩开秦雪的手,白了她一眼,说道:“我根本没有见到他们。”颜丹心、秦雪这才发现她肩膀上扛了一只麻袋,颜丹心道:“圆圆,你为什么肩上扛了个袋子,里面是什么东西?”龙圆圆并不答话,将麻袋从肩上拿下,随手放于地上。只见麻袋里面蠕动不已,发出“唔唔”之声。颜丹心奇道:“你在搞什么鬼?”边说边弯腰将麻袋结口解开,见里面是个长发女人。颜丹心将袋中之人提将出来,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哪人竟是察伦,口中被塞了一个布团,口不能言。颜丹心见察伦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脸色苍白,急忙将察伦口中布团取下,察伦见到颜丹心,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叫了声“伯丹”,接着便放声大哭出来。颜丹心怒问道:“圆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龙圆圆答道:“我看你们俩难舍难离,便偷偷尾随在她的车队后面,伺机将她掳了来,以慰你的相思之苦。”颜丹心将察伦交给一旁的秦雪,说道:“察伦,这是我的朋友秦姑娘。她会暂进照料你。”转身对龙圆圆喝道:“胡闹,你知不知道闯了大祸?”龙圆圆小嘴一撇,高声道:“你为了这个女人三番五次斥骂我,我就是要将这蒙古女子掳来,看你将我怎么着?”颜丹心一时竟无言以对,说道:“你……你……”,愤怒之下,不自禁地扬起手掌。龙圆圆将胸一挺,冷笑着说道:“心疼了?你一掌将我打死,替她出气吧。”颜丹心强压住心头怒火,说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龙圆圆眼泪夺眶而出,哭道:“颜丹心,你当了盟主了不起了,走就走。”夺门而出,大哭离去。秦雪帮察伦整理好衣衫,并且打了水给她净面。察伦见颜丹心为了自己大发龙圆圆的脾气,使得龙圆圆又哭着离开,心中有几分不安。说道:“其实她也没对我怎么样,你也不用发那么大的火。伯丹,她一个女孩子家在外不安全,快快把她找回来吧。”秦雪也道:“圆圆孩子心性,孤身在外久了必有危险,颜大哥,不能扔下她不管的。”颜丹心也觉得适才自己缺乏冷静,多少有点内疚,当下点了点头,说道:“唉,圆圆也太不懂事了点,为人处世常常出人意表,一不小心便要惹祸,我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也罢,我命人找她回来就是。”当下将洪大鹰叫来,交待了一番,适才一番吵闹,众人已知就里,洪大鹰领命派了几名得力帮众前去追寻了。颜丹心问道:“察伦,圆圆为何会将你带到这里来,你们不是已经北上欲回大都么?”察伦道:“是啊,自从与你们分别后,第二天一早我率人拔营北上,不料到了第三天晚上,快要到安徽境内时,那晚在客栈中我刚刚要就寝,那姓龙的姑娘便从窗外跃了进来,一进房扬手便将两个丫鬟点翻,就象上次那样。”颜丹心和秦雪知道龙圆圆点了两个丫鬟的穴道,并没伤害她们,察伦不懂武功,不知道这是点穴功。察伦接着道:“我见她突然进来,心中有点害怕,刚要叫门口的武士,但那龙姑娘拔出匕首搭在我脸上,也是象上次那样,还说……还说……”话到这里吞吞吐吐,便不再说下去了。颜丹心道:“她还说什么。”察伦脸上微微一红,道:“她说:‘你自以为貌美如花,就凭这张脸蛋,令我丹心哥哥为你神不守舍。我今天便将你带走,让你过几天苦日子,饿上你三、五天,看看你这尊贵的公主还是不是象现在一般容光焕发,貌似天仙。’我不敢大声叫嚷,生怕她真的在我脸上划上一刀,这小姑娘刁蛮得很,什么事都敢做。只拼命摇头不愿跟她走。她又道:‘你真傻,其实我刚才是骗你的,是丹心哥哥叫我来接你的,他说自从与你分别后,非常地想念你,每晚想得连睡都睡不着。”秦雪听到这里,看了颜丹心一眼,忍不住“格”地一声笑了出来。颜丹心皱眉道:“这小妮子尽胡说八道。”察伦又接着道:“我明知她又在骗我,还是不跟她走。她忽然怒道:‘我可没有耐心和你耗时间,你已经是我的俘虏,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说完伸指在我身上戳了一下,我便动不了了,然后又拿了一团破布塞在我嘴里。接着她从腰间掏出一个袋子,往我头上一罩,将我扛在肩上,便带到这里来了。”颜丹心道:“一路上,她对你有没有什么不恭的地方?”察伦想了想,说道:“这倒没有,只不过那块破布一直塞在我口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将布取下来,那布又脏又臭。还有就是有两顿她故意不给我吃饭,还在我屁……屁股上踢了两脚,还说:‘放心,我不会打伤你,否则丹心哥哥知道又要骂我的’。”说到这里,察伦脸又红了起来。颜丹心心想察伦贵为元朝公主,从小便深得忽必烈宠爱,其地位可谓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不料今番却受了龙圆圆这小丫头片子的羞辱。但察伦天性善良,龙圆圆如此对她,她也没有如何觉得受辱,主要还是看在龙圆圆是颜丹心朋友的面上。颜丹心道:“你无故失踪,你手下的人肯定急得不行。我还是送你回去吧!”察伦幽幽地道:“我才来,你便要撵我走,你一定将我看作是仇人了?”颜丹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贵为元朝公主,身份过于特殊,这次又作为国使到大宋来,你手下的那帮人找不到你,还不到大宋朝廷上大大吵闹一番,俗话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元朝特使在大宋国土被人掳了。这理论起来,大宋必然是亏的,到时又给你父皇多找到了一条大举侵宋的口实。”察伦听他说得入情入理,只道:“那好,不过我又渴又累又饿,想休息一下再走。”颜丹心寻思她一路被龙圆圆有意折磨,确是看上去精神较差,于是说道:“好吧,秦姑娘陪你休息一个时辰,然后我便送到回去。”说着便要出房,察伦道:“伯丹,我要你陪我。”颜丹心望了秦雪一眼,犹豫不决。秦雪起身道:“颜大哥,你就在这里陪公主,我去给你准备点茶水和吃的。”说罢起身出去了。秦雪刚一出门,察伦便又扑在颜丹心怀中,抽抽噎噎哭了起来。颜丹心见她哭得如同带雨梨花,楚楚可怜,知道她这次受了许多委屈,不忍心推开她,只由得她伏在怀中哭泣。哭了多时,察伦才抬起头来,擦干了泪,说道:“其实我一点也不饿,我是想和你多呆些时间。”颜丹心点点头,说道:“察伦,我明白。”眼看天色黑了下来,秦雪已经命人送了酒菜进来,察伦说道:“伯丹,秦姑娘,一起吃吧!”颜丹心道:“我们已经吃过了。这是秦雪姑娘专门为你准备的。”察伦向秦雪微笑道:“谢谢你,秦姑娘。”秦雪道:“不用客气,你是颜大哥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察伦道:“我是元朝公主,忽必烈之女,你居然当我是朋友,你……你不恨我吗?”秦雪道:“恨,当然恨。不过,我恨的不是你,而是哪些不只顾满足自身称霸欲望,不管天下百姓死活的统治者!”察伦微微一愕,说道:“未料到秦姑娘竟有如此见地,我身为元朝公主,也深为父皇的勃勃野心致使大宋生灵涂炭深感抱歉,只不过我身为一个女儿家,实在无能为力。”颜丹心道:“察伦,你勿需自责,这与你毫无关系。”察伦道:“你们若当我是朋友的话,坐下来陪我喝一杯吧!”颜丹心点了点头,示意秦雪,两人同陪察伦坐下。
察伦提起酒壶在三只酒杯中斟满了酒,然后端起酒杯来,,对颜丹心说:“伯丹,我们很久没一起喝酒了,说来还得感谢龙姑娘为我们创造了这样一个机会。伯丹,你千万要珍重!”说完仰首将杯中之酒喝了。蒙古人善于饮酒,察伦虽是女儿家,但酒量亦自不弱。颜丹心知道她心中难过,却不知如何安慰,黯然无语,也将杯中酒喝了。察伦一杯酒喝下,雪白的脸上显现出几许红晕,看上去更添娇艳。她接着又满自己杯中之酒,端起来又秦雪说道:“秦姑娘,我和你一见如故,如果我不是宋元不交战的话,我们也许会成为好朋友,你说是吗?”秦雪说道:“公主是金枝玉叶,秦雪只不过是江湖儿女,我怕高攀不上,如果公主不嫌弃的话,秦雪也想交你这个朋友。”察伦叹道:“我总算不虚此行,见到了伯丹,又交了你这个朋友。”说完将杯之酒又一饮而尽,秦雪也也仰头将杯中之酒喝了,她是江湖儿女,自小便跟爷爷学会了喝酒的。颜丹心劝道:“察伦,你喝得太多,不要再喝了。”察伦又将三只酒杯斟满,说道:“伯丹,你不用劝我,今日一别,以后天各一方,不知今生能否再见。你就让我喝吧!“说着泪水忍不住流了出来。颜丹心说道:”好,你愿意喝,我陪你。”察伦又道:“伯丹、秦姑娘,这杯酒我敬你们,谢谢你们的相救之恩。愿你们鸾凤和鸣,白发齐眉!”颜丹心、秦雪脸上均是一红,颜丹心道:“察伦,你误会了,其实我和秦姑娘只是朋友。”察伦道:“伯丹,你是在蒙古长大的,应该有蒙古人的豪爽和直率,我看得出来,你们两情相悦,千万不要辜负上天赐给的这段情缘。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到白头,是件多么幸福和幸运的事啊!”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颜丹心、秦雪对望一眼,也举杯将酒干了。察伦放下酒杯,对颜丹心说道:“伯丹,你不是要送我回特使队伍中去吗?走吧,我想忽赤、长突他们应该急坏了。”她始终是北方姑娘,外表虽然柔弱,性格却极为果断豪爽。颜丹心起身道:“好,我立刻送你回去。”秦雪将两人送到楼下,洪大鹰已经按预先安排将马匹准备好了,颜丹心将秦雪扶上马,自己坐在她的身后,察伦和秦雪对望一眼,互道了一声“珍重”,颜丹心一抖马缰,便向门外驰去。
他们所乘坐骑虽不是什么宝马神驹,却是洪大鹰精选挑选的,膘肥体壮,脚力也较为强健。背上驼了两人,仍是四蹄如飞,不多时便驶出了数十里。察伦许久未与颜丹心如此亲近,她骑在马背前面,感觉到颜丹心的胸膛宽阔而温暖,一股男人气息使得她心醉神迷,她闭上眼什么也不想,享受这短暂的时刻,如飘在云里雾里,恍恍有如做梦。察伦的秀发飘扬起来,拂在颜丹心的脸颊,夜风吹过,察伦身上的少女的体香及发梢香味随风送入鼻端,让颜丹心感到心神荡漾,几乎不能自持。他深吸一口气,静心敛神,引气归元,使自己心无杂念。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听到马蹄声在夜幕之下发出“得得得”、“得得得”的清脆急促之声。颜丹心按照之前察伦所述,择路径往北行,只走官道,不抄小径,也不走叉路,如此沿路一连驰了数个时辰,渐渐出了浙江境内,到了安徽,那马虽然强健,但长途奔驰,已经累得浑身是汗,呼呼直喷白气,步履缓了下来,此时天色开始发白,晨曦初现,察伦见前面路边有一块平地,对颜丹心说道:“我的属下就驻在前面的县城里面,只有几十里路程,马儿太疲乏了,停下歇息吧。急也不急在这一时。”颜丹心依言一勒马缰,胯下马速度便减了下来,最后缓缓停住。颜丹心偏身下马,然后伸手将察伦从马上抱了下来。察伦便在路边的一块供人歇息的方形大石上坐了下来。颜丹心见那马儿浑身是汗,便将马背上的鞍鞯取了下来,放在一边晾着。
此时已近初冬,晨风吹来已是凉意刺骨,察伦不由地打了个寒战,接着打了一个喷嚏。颜丹心见她衣衫单薄,脱下自己的长袍,走到身前为她披上,说道:“小心着凉,我要完完整整地把你交给他们,把你搞病了,你父皇知道定会重重处罚他们。”察伦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尔后呆呆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曦光。歇了片刻,二人又重新上马,那马经过短暂歇息后,体力恢复,奔跑起来更加带劲,健步如飞,到了察伦及元朝使兵驻扎的县城后,天光已经大亮。但见县城门口有多名兵士把守,有元兵,也有宋兵,一片紧张气氛,严密地盘查着过往路人,盘查时三言两语不对便鞭打脚踢,有的甚被抓了起来,。颜丹心和察伦刚到县城门口,一个守着县城门口的元兵首领老远瞥见,正是长突,乍见察伦,大喜若狂,三两步跨进前来,单膝跪于马前,高声道:“公主殿下,你可回来了,急死小人等了。”后面一干人等也齐齐跪下。颜丹心将马勒定,早有几名元兵上前拉住缰绳,颜丹心飘身下马,将察伦扶下马来。察伦见长突及其他几名元兵一直跪在地上不敢动弹,说道:“你们起来吧!”长突道:“小人等护驾不力,罪该万死,实在不敢起身,请公主殿下责罚。”察伦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也怪你们不得,我不过是和伯丹公子出去叙旧而已,忘了告诉你们,我恕你们无罪!”长突等人大喜,道谢过后,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侍立一旁,不停地偷偷斜瞟颜丹心,心中有诸多疑惑,却又不敢说话。察伦又问长突为何戒备如此森严,长突恭敬地答道:“据公主身边婢女说,公主被前几日到营中闹事的小姑娘掳走,我们遍寻不得,焦急万分。于是四处派人寻找,然后责令本县县令派人一同盘查。忽赤将军已经到了县衙,要将县令一家扣押,然后押到临安,并向宋朝皇帝兴师问罪。”察伦惊道:“我已经回来,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长突将军,你快传我旨意,将扣押的人放了,然后速速派人将忽赤将军叫回来,我们尽快上路北行吧!”长突领命而去。察伦道:“因为我一个人,搞得人心惶惶,扰了当地百姓,我真是过意不去。”颜丹心道:“怪只怪圆圆这小姑娘少不更事,察伦,我代她向你陪罪了。”说完深躹一躬。察伦道:“若不是她,你我又怎能如此共聚。待她回来,你也别责怪她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孤零零在外,也不安全,要尽快将她寻回。”颜丹心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现你已经平安到达,我也该回去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赶着去做。”察伦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伸手欲脱下之前颜丹心披在她身上的长袍,颜丹心抬手制止道:“天气寒冷,你这时脱衣会感染风寒,你就穿着吧!”察伦迟疑了一下,终于未将长袍脱下,这时早有元兵将马车赶来,察伦在两名婢女的伺候下着上了马车,近百人的人马在在前后护送,将马车夹于中间,如临大敌。察伦上车以后,掀开车帘向后瞧来,两人目光相遇,颜丹心见察伦双目微红,向她点了点头,以示安慰,察伦将车帘放下,车马向前缓缓而行,颜丹心目送着马车渐渐走远,这才上马赶往临安。
一路上扬鞭奋蹄,片刻也不停留,到了午时,便回到临安。刚下马进到“状元楼”,洪大鹰等人便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喜气洋洋的神色。洪大鹰命店伙将马牵到后院,说道:“盟主,你总算回来了,大喜大喜。”颜丹心道:“是不是义父哪边有消息传来。”洪大鹰笑道:“盟主神机妙算,文丞相遣人来此等候多时了。”颜丹心等人回到房中,见一个身着青衣二十多岁的年青人正在房中候着饮茶。见到颜丹心进屋,忙站起身来,抱拳说道:“想必这位便是颜公子了,在下陈一乔,是文丞相的随身侍从。”颜丹心见过他便是那晚在妙悟寺随侍文天祥之人。抱拳回了礼,说道:“原来是陈兄,颜某因有事外出,让你久候了,望乞恕罪。”几人落座。陈一乔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说道:“这是大人的亲笔书信,他吩咐在下,一定要亲手交给颜公子。”颜丹心将信接过,陈一乔便起身告辞,颜丹心命洪大鹰将他送出门外,然后将信抽了出来,展开一看,见信上字迹瘦硬峭拔,风骨硬朗,颜丹心忖道:“字如其人,义父之字也便象他人一样,铁骨铮铮,俊秀挺拔。”再细看时,那信中内容为:“丹心吾儿,昨夜承告之事,义父今日一早上朝便向圣上奏明,圣上天颜震惊,向群臣讨应对之策,我建言整兵以待,予鞑子以痛击。未料朝中奸臣一味苟且偷安,向圣上进言许以更多的割地赔款,我及朝中几位如张世杰、陆秀夫等有识之士竭力反对,贼子恼羞成怒,但最终圣上还是采纳了我们的意见,组织兵力予以抵抗反击,方为上策。至于你们要组织义军参加共同抗元一士,我也向圣上禀明,不料奸相更是竭力反对,言你们江湖中人,皆是草莽之徒,不遵法度,难以管束,加入进来反而扰乱军规军纪。我言江湖中多爱国义士,以天下兴亡为己任,不亚于朝廷中某些苟且重臣,奸相大怒,说我指桑骂槐,我们俩人在朝廷上吵了起来,吵得异常激烈。还是圣上英明,最终支持了我的说法,同意你们义军加入到抗元大业中来。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家有倒悬之急,本来大宋百姓自愿参加抗元是件极好之事,不料偏偏有众多小人掣肘,横加阻挠,徒生出许多的麻烦和是非来。朝中做事之难,可想而知了。既然如今圣上也有定夺,谅奸相也不敢再有多议,三日以后,我大军将启程,以奸相为主帅,我为副帅,共迎鞑子于淮水、芜湖一带。因军情紧急,明晚汝可来我府上,共商要是。甚记,甚记。义父文执笔。”颜丹心书信上字迹是落款是是昨日深夜,字迹犹新。心想:“义父忧国忧民,连觉也睡得很少。信中虽然轻描淡写他与奸相据理力争之况,但实际上可能比想象中更激烈得多,义父为了我们能与朝廷共进退,而不惜得罪奸臣,以后在朝中行事恐就更加难了。以后要告诫盟军千千万万小心行事,不能再给他添任何麻烦。”于是将洪大鹰、秦雪等人叫了进来,将信中细节向众人说了,最后肃然警戒各人要谨慎行事,严守法度,不得任意妄行,还按江湖中一套做事,各人一一凛遵。交待完毕之后,颜丹心问道:“圆圆回来没有?”洪大鹰道:“我命人出去寻找,找遍整个临安城,没有见到她的踪影。”颜丹心叹了一口气,深以这小姑娘为烦。又问道:“任舵主及其余兄弟为何还未回来会合?”洪大鹰道:“也许他未找到圆圆姑娘,生怕回来难以向盟主交待,所以暂时便未回来。”颜丹心皱眉道:“当时的约定是无论找得到找不到圆圆,都要尽快到临安会合。任舵主应该明白事情轻重缓急的道理。再说,他可以留两个兄弟继续找,自己赶来会合才对,我们还有些事情要与他一起商量。”洪大鹰问道:“盟主,要不要飞鸽传书令众家兄弟即刻赶到临安集合?”颜丹心沉吟了一会,说道:“暂时不要,且待我见过义父后征询过他老人家意见再作定夺。”接着又道:“今晚我便要到义父府中,共商武林盟军参加抗元的事情,目下不能再出任何岔子。这两天大家最好待在房中,不要随意外出。”安排妥当后,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颜丹心此次到文府与上次截然不同,上次是未见面时的初探,心中并未底气,彼此没见过面,毫无了解,算不上是正大光明。这次便是正式登门拜访,行赞拜之礼。颜丹心提前出门,到集市之上买了点礼物,一路步行到文府。到了门口,见门口既不象其他达官贵人一样朱红大门,门口有石狮子把守,也没有守门人站哨,和一般普通人家没有任何分别。颜丹心走上前去,伸手敲门,门应声而开,一个中年男仆打开了门,颜丹心报上姓名,那男仆道:“原来是公子来了,我家老爷早有吩咐,公子请进。”颜丹心随着那人进入府中,一路来到厅中,颜丹心见厅中陈设虽然简单,但干净典雅,独具匠心,厅中正堂上挂着一副对联,右联书为“宁静以致远”,左联书为“淡泊以明志”,是三国时期诸葛孔明的座右铭,颜丹心一看便是文天祥亲笔所书。文天祥和一名四十多岁衣着大方得体的妇女正坐于厅中说话。颜丹心上前几步,叩拜道:“丹心见过义父。”文天祥站起身将颜丹心扶起来,说道:“这是你义母。”颜丹心向那妇女跪下磕头道:“丹心拜见义母!”那女人正是文天祥夫人欧阳夫人。她起身将颜丹心扶了起来,叹了一声,说道:“快快起来,这多年来老爷整天都念叨你们颜家的大恩大德,总算苍天有眼,你能大难不死,如今更成为英雄好汉,你爹娘在天之灵也足可安慰了。”接着问了颜丹心的近况,颜丹心一一答了。又闲聊了半晌,欧阳夫人便告辞进了内堂。文天祥将颜丹心领进书房,从墙壁上拿下挂着的宝剑,“呛啷”一声将剑身抽出一半,又啪地一声还了进去,对颜丹心道:“我是读书人,本不会武,本想以满腹经纶,报效朝廷,为天下苍生谋福利。不料生逢乱世,鞑子屡屡进犯,杀我子民,占我国土,我见国世日衰,苦思之下,于是便又习武,半路出家,仅学得皮毛。但我虽无过人勇武之力,但却雄心万丈,驱除鞑虏之志,非但终日未变,还与日俱增。”他越说越是激动,再次将剑抽出,于书房中舞将起来,边舞边吟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他边吟边舞,颜丹心是绝代高手,剑法更是当世一绝,见文天祥剑技虽然平平无奇,但自有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夺人心魄之气势。文天祥一套剑法舞完,将剑掷于桌上。喃喃自语道:“唉,可怜白发生。头发都白了,可江山倾覆、家国多难,江山家国梦,叫我这一辈子如何能了!”过了片刻,又对颜丹心道:“丹心,朝中近日颇不太平,正所谓内忧外患。你身在江湖,于朝政大事多有不知,最好是不知道的好。两日后大军、船队便要出发,此战胜败,关乎着大宋的生死存亡,可谓凶险无比,生死难以逆料,我已经抱了成仁之心,可我实在不放心你和我冒此奇险,丹心,你……你还是不要去了吧!”颜丹心大惊,说道:“义父何出此言,孩儿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我历经重重阻难,回到大宋,认祖归宗,又奋力夺得武林盟主之职,为的就是要号令群雄,与义父联手,杀敌报国,如今大敌当前,要我临阵退缩,被天下人耻笑不说,更辜负了我爹娘及义父的殷殷期盼之情,叫我今后如何做人?”文天祥为难道:“可你是大哥大嫂留下的唯一根苗,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将来到九泉之下我如何有脸见他们?”颜丹心道:“义父,丹心身具武功,一般人想要伤我谈何容易,再说,我随侍你左右,还可保护你的安全,你是大宋柱石,你的安危之重要比我更胜百倍,义父你尚且不惧,丹心更将生死置之度外!”说到最后也是慷慨激昂,语声铿锵。文天祥见他正气凛然,伸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亢声说道:“好,好样的。从今后我父子俩便并肩杀敌,留名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