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他带着锦绣阁的几个女子在游湖,而她是为着她们能够尽兴而附庸的弹琴者,那身份无异于已召告众女她的低下了。
指尖继续回落在琴上,淡然中目光锁定在那白玉的栏杆上,其实那样的游湖,那样的侍寝身份她又何曾在意过。
无需争宠,因为不爱;无需争权,因为不想。
只一手琴曲清灵的通彻了她的心扉,无欲无求,只有一份天高任鸟飞的自在向往。
只是红霓的笑声却无比讽刺的出现在她的听觉里,果然,她过得极好。
是他要故意的向她炫耀吗,又是收伏了一个女子。而这女子,竟然是她从前的婢女……
琴声依旧,只掀起一片涟漪,是这水,也是她的心湖。
“爷,那弹琴的女子是你新买来的丫头吧,琴声优扬,真是不错呢。”象是依欣的声音。
她面上的小白兔真好,为她遮去了一切。
“不过是一个妓罢了,上不了台面,听听曲倒是可以的。”男人张扬的说道,引得那画舫中女子个个娇笑连连,仿佛这是一个多大的笑话一样。
“爷,这琴声真美,真可与我家小姐媲美呢。”红霓的声音又一次的响在耳边,没有取笑,而是真真的在欣赏她的琴曲。
此时那画舫正慢慢经过亭子,微一抬首只想清楚的看看红霓,原来红霓的心里还是牵挂于她,这便足矣了。悄然抬首间,却只见薛子殇长臂一揽,瞬间红霓已坐在了他的腿上,再往怀中一带,送给她的便也只有了红霓的背影……
手中的琴依旧再响,却再也没了清灵飘渺的味道。
心突的黯然,他还真是有心,那背影只让她的心中五味杂陈。
未听到几个女子的吩咐,也未听到薛子殇的命令,画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居然停在了若水亭的对面,
红霓依旧靠在薛子殇的怀里,手臂上缠绕的轻纱飞扬着直向着若水亭的方向,似乎只要站起来,一伸手,那轻纱的一端就能握在她的掌心。
薛子殇,他是故意的。
没有人看得到她的表情,小兔子乖乖的落在每一个人的眸中,那么她的眸子便是笑的,风清云淡的笑,总不会让那男人得逞。
零碎的脚步声传来,有小丫头端着几盘水果和点心送到了几人面前的紫檀小桌上,那水果的香气幽幽飘散,让尚未来得及用早膳的羽嬛不觉有些有些饿了。
连日来,别说水果,能果腹就是她最大的幸福了,但是那剩饭剩菜,她依旧开心,因为它换来了她难得的自在。
说笑声依旧,伴着轻松与调笑。
“爷,吃颗葡萄吧。”依欣娇柔的嗓音嗲声嗲气的说道。
“红霓,你喂我。”男人却不理会依欣,直接捏了一把腿上的红霓。
看不到那场景,也不想看,只继续着手中的琴,曲依旧,长相思,哪里是相思,分明是几个女子的投怀送抱。
银铃般的笑声传来,“爷,你好坏。”仿佛是粉拳捶打的声音,仿佛是薛子殇对红霓做了什么……
没有抬头,长相思依旧,小兔子的面容依旧……
整整一个上午羽嬛成了若水亭的独角,而画舫中的嘻笑声从未间断,夹杂着红霓那熟稔的声音,其实不用再见,羽嬛也知道她过得很好,因为她听得清楚,那笑声里没有任何的牵强。
近午时,虽然有八角的亭子遮着太阳,但阳光还是张扬的斜射在自己的身上,薄汗轻扬,那小兔子罩着她的脸,热气泛滥,头有些晕,坐了这么久,唯持着同样的姿势,弹着始终不变的长相思,居然没有人生厌,也没有任何人反对,所有人都在她的琴曲中自在嬉戏。
从住进无霜轩,直到昨日她才第一次的出了屋子呼吸着室外清新的空气,而此时却无端坐了这样的久……
没有人让她休息,只有女人声伴着薛子殇偶尔的低沉嗓音飘荡在她的周遭,头更加的痛,更加的晕了。
意识开始渐渐唤散,手中的琴曲彻底的变了味道,心底却不知要呼唤着谁,似乎没有一个人会救她,致远不会,娘不会,爹也不会,她已被世界遗忘在若水亭的角落里……
“爷,那女人越来越不上心了,你听听那都是弹得什么。”不知是谁在数落着她了。
凄然一笑,手指已不听使唤了,颤抖着继续坚持着,指落却是弦断,铿锵的一声响彻底的让她无措了,头一歪,两楼发丝飘荡在小兔子的两侧,轻扬中再落在碧透的恋仙琴上……
羽嬛还是昏了过去。
依稀是惊叫声,依稀是红霓,是依兰,是……
那冰冷的玉琴也有了阳光赐予的温度,独有她的心在慢慢的沉入冰寒之地。
“把她抬走……”冰冷的声音宣告着她的任务的结束,却是因为她的昏倒而不是因为他的怜悯。
身子软软的仿佛飘飞了一样,睡去,才是最美的承受。
那一日黄昏,醒来时,夕阳的余晖温暖了一室,悄无声息的坐起来,门前的树下,让树影斑驳了视线,心平静如湖。
“小主子,你怎么起来了。”依兰从栅栏外急走几步就到了她的近前。
“昨夜里……”昨夜里的事她还是奇怪,那个为她赠药的人到底是谁……
“小主子,怎么了?”
“哦,没什么。”想一想终究还是没有问了,倘若依兰知道,以她的性子又怎么会不说呢,除非是没有说的必要,或者是依兰根本就没有说出来的自由了。
“吃饭吧,今天厨房加了两个菜,呵呵,还有鸡汤呢。我先送进屋子里,再来扶你进去。”兴高采烈的,羽嬛瞧着依兰的背影若有所思……
没有问是谁吩咐厨房加了菜,因为心已经猜到了,当她被婢女抬进轿子里,当那嬉笑声渐渐远去的时候,心早已千疮百孔了。
果然是新煮的白米饭,然而吃着却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的好心不过是想让她多活几天罢了。
依兰却是吃得开心,四菜一汤,就好象过年一样了。
一整天这唯一的一顿饭,羽嬛却依然难以下咽,终于等到依兰吃完了,收拾了碗筷送出去,天早已黑透了。
这一夜,应该是所有人遗忘她的一夜吧,因着白天她的昏迷,所以这一夜,也注定是寻觅自由的开端。
依旧是依兰均匀的呼吸声,依旧是那一身普通家常的丫头装扮,掩去铅华,只有一颗飘零的心期待飞翔的展翅。
夜色中,羽嬛向着与鸾凤轩相反的方向而去,她知道,越往前走越是黑暗,可是那愈黑暗的地方距离自由才愈是近了。
什么也不想,只想探一探那路,她不信这无殇堡里就没有通往自由的路。
水,那是生命的源泉,细细的倾听着,天空的星子向她眨着眼,原来没有月色的夜一样可以清幽,一样可以华美潋滟。
静寂中,突然一抹琴声响起,依稀就是她白日里所奏的那架恋仙琴,这世上也便只有那一架琴弹出来的曲子才会更多了几分飘渺和清灵,脚步依旧不止,但不知那弹琴的主人是谁人。
依兰说,那琴甚至连擦拭都是他亲手而为。
依兰说,除了他,这无殇堡没有任何人敢动用那架琴。
那一日,她弹了恋仙琴。那一日,她被送入了无霜轩。
而今日,她又一次的弹起了恋仙琴,却是奉着他的命令。
迷朦在黑暗与琴曲的交织中,忽然,就在这无边无际的大自然的世界里响起了悠扬的笛声,这笛声不似洞箫的哀怨,也不似琴声的缠绵,清透中自有一份柔和揉入进那琴声之中,只淡去了一份心伤。
心伤,这是那弹琴者给她刹那间的感觉,那人,甚至比她还要心伤。
不会,他绝不会是那个男人……
那笛声吸引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慢慢的有水声潺潺,兴奋的奔过去时,草叶掩映中的小溪欢快的奔流着,遥望着远方,沿着这小溪而去,或许就是她从此自由的天空。
心在这一刻随着笛声而唱起欢快的歌儿,明天只会更加美好。
转身,一道身影挡住了那弱弱的星茫,抬首时,是一双如炬的黑眸在黑暗中泛着华彩。
宽厚的手掌握住了还在惊诧中的她的,“羽嬛,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