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众人齐齐无言。
要是没记错的话,白日在大厅里闲谈的时候皇上刚刚亲口说还有三日时间。
彼时他的态度,可一点不像要马上回京的意思。
这才过了半天功夫就变卦了?明天就要走?
怎么回事?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发生过什么?
怎么皇上说变卦就变卦?
璟王脑壳疼,末了还得跟苏伯言讨人情,“如此,事情还需麻烦苏当家的,可否给我们定明日返程的航船?”
赤河内部是苏伯言的地盘,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身边连个下人都没得带上,一行四人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女流一个是从未出过远门的半大少年,剩下一个就是璟王自己,坐着轮椅的残废。所以跑腿定船的事情只能劳烦苏伯言。
苏伯言笑了下,“王爷言重了,待会我就着人去码头,定下明日返程的船只应该能来得及,无需担心。”
“多谢。”
昭帝冷眼瞧着两人你来我往,哼了哼,揪住云小宝起身回房,“今晚云小宝就留下来跟我照应照应,半夜要是渴了,旁边也得有个倒水的。”
云小宝傻眼,又不敢挣扎,只能跟着走。
只是一直以来他都是被人伺候的那个,就算后来去了皇宫跟在皇上身边学习,那也是有内饰太监服侍的。
皇上从来没让他倒过一杯水,这会子怎么突然要他留下来干下人守夜的活?
他做错什么碍到皇上的眼了?
璟王跟璟王妃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皇上把儿子拎走,夫妻俩满头雾水,不明皇上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皇上半夜想要人倒水,苏府也不是没有守夜的下人,用得着特地抓着小宝干活么?
“要不这样,王爷王妃今夜也一并留下来吧,正好家里还剩有空房,也省得你们跑来跑去的麻烦,明日去码头也方便些。”云鸢歌出声打圆场,“至于客栈那边,一会我让映冬跟伯安过去一趟,帮你们把留在那里的行李物件拿过来。”
璟王夫妻对视一眼,点头,“如此,我们夫妻就厚着脸皮叨扰了。”
……
客房那边,云小宝被揪了一路,进了房间才被放开。
瞪着皇上背影,敢怒不敢言啊。
“自己找地方睡,不许靠近床边。”
昭帝吩咐一句,就自顾自躺床上歇息了,完全不管房里另一个人要怎么安排。
云小宝环视过整个房间之后,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堂堂苏府,那么厉害的苏叔叔的府邸,客房竟然简陋得除了一床一桌一椅一柜之外,没有一件多余的物件。
床是皇上的。
他睡哪?
“熄灯,不许发出声响吵着朕。”
“……”
云小宝左思右想,头皮快挠秃了都没想出来自己到底哪里惹了皇上不高兴,以致于他这么整治他,还独独对他用上了朕的称呼。
“……皇上,您就算让小宝死,也让我做个明白鬼吧?今儿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您老不高兴了?”最后小宝鼓起勇气,小心翼翼询问。
“朕说了,不许发出声响吵着朕。明知故犯,记一过,回宫后掌嘴十下。”
“!!!”
后半夜,云小宝将嘴巴紧闭,再没敢发出丁点声响。
但是他能确定,皇上绝对是在公报私仇!虽然他可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罪名是什么!
……
同一时间,府中另一处宅院里,有差不多意思的对话。
房间已经熄了灯,只是房中尚有喁喁低语,昭示房中人还没睡下。
“公公,你说皇帝今晚是怎么了?”云鸢歌低问。
私下里,她更喜欢喊他公公。
苏伯言,“他的脾气跟六月天差不多,说变就变,兴许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无需在意。”
“你肯定在哄我。”
“我如何哄你了?”
“我感觉到的。”
“……是,我家公主有非同常人的直觉,跟狗鼻子一样灵敏。”
几乎话音落的同时,男子发出了闷闷的痛呼声,不知是被挠了还是被咬了。
“公主想知道,奴才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说。”
“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你还……本宫听着。”
“云小宝冲熙儿磨了下牙,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
难以置信,云鸢歌决定不信。
太惊悚了,她宁愿昭帝是被别的事情惹着了才教训小辈。
现在听着他竟然貌似是在为自己女儿出头,她怎么觉得那么害怕呢?
第二天去码头送行,出门前云鸢歌就打定主意不带女儿去,还特地留了映冬在府里带娃。
没想到事情刚吩咐下去,转头就看到自己生的小鬼精,又挂在了昭帝手上。
“娘亲,熙儿也要去送暴躁叔叔!”
云鸢歌僵着脸笑哄,“码头风大,娘亲跟爹爹去送行就行了……”
“不行不行,熙儿跟暴躁叔叔是有小秘密的朋友,朋友要走了,熙儿要送行的!”
昭帝,“朕已经答应熙儿送行了,君无戏言,咳!”
“……”所以,敢让皇上君无戏言的,就是犯罪。
皇上,真有你的。
转了下视线,云鸢歌才看到昭帝身后还跟着个人。
是昨晚被揪过去守夜的云小宝,半大少年此时萎靡不振,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几乎占据了半张脸。
“小宝,你这样子……是不是一晚上没睡?”云鸢歌讶道。
云小宝幽幽看过来,“夫人,客房没有多余的床啊。”
“哎呀,瞧我这记性,我把这个给忘了,怪我怪我。”
云小宝眼神更幽怨了,他从十三公主的语气里没听出半点愧疚。
行,他也是个聪明人,明白了。
送行队伍不大,就是一辆马车,车里坐着云鸢歌一家三口。
三口里还有个吃里扒外的,嘴里一口一个暴躁叔叔。
站在码头,目送昭帝、璟王一行上船,船开始连了熙儿还把小手举得高高的不停挥,“暴躁叔叔,记得我们的秘密哦!熙儿会保密哒!”
昭帝背手站在船尾,没有朝小娃儿挥手,没有应答,也没有转身回船舱。
河上风大,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那个人就那么直直站在船尾望着这方,风将他的衣袍吹往一边,显出瘦削身形,也显出他身上不经意弥漫出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