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起脖子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浑身缠着绷带,四肢还绑着夹板,活像一只茧子。除了脖子,全身上下丝毫动弹不得。还好,可能因为我昏睡的时间很长,伤口已经不怎么疼了。
无力地倒回枕头上,眼睛干干的涩涩的,心里很难过,却怎么也流不出眼泪。
哥哥惊醒:“小月,醒了?”他急忙端过温热的蜂蜜水,用勺子舀起往我嘴里送,“喝点水。”
我摇摇头,看着天花板:“哥,我的筋脉断了,我废了。”
“胡说!”徐叔叔领着位老先生走进门,走到床边,憔悴的面容对我硬挤出大大咧咧的笑,“小月啊,这位是给你治伤的苏大夫,苏大夫以前是宫里出来的。他说你的伤没事,过阵子就能又蹦又跳,”
“那是自然的,小姑娘,我帮你把筋脉都缝好了。你人小,长得快,恢复得也快。”苏大夫一边应和他,一边解开我的绷带帮我检查。
检查完毕,苏大夫对徐叔叔道:“这姑娘体质异于常人,放心吧,过个三两月就能好全喽。”
徐叔叔恭恭敬敬给苏大夫作了个揖:“多谢大夫。”他转头看向我,笑道,“小月,你可听清了?三两个月你的伤就能好,别担心。哦,对了,你娘有事下南方,要去好一阵子。诸葛侯爷怕你没人照顾,让你认我做义父,从今以后你就跟义父过了。你可愿意?”
我不恨娘,可我怕娘,很怕,怕极了,我甚至害怕娘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于是我应了徐叔叔:“好,我以后跟着义父。”
义父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好孩子,好孩子。”说完他急忙回头,不动声色地揉着通红的眼圈。
一连好多天,我都只能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由哥哥,义父,还有李婶子轮流照顾。
我只吃很少一点东西,不喝水,每天饿得头昏眼花,渴得口干舌燥。但几天下来,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让我难过得哼哼唧唧。
“小月怎么了?”哥哥冲到我身边问。
我闭着嘴不说话。
旁边的李婶子看出来了:“初十,你出去,把门带上。”
哥哥狐疑地出去了。
李婶子掀开被子,拿起一个木盆塞到我身下,用双手轻轻搓着我的肚子,一边揉一边念叨:“几天不拉,人不得被憋死?小月你就别忍了,啊。小青也狠心,下得了手,好好的娃打成这样……”
她的手又大又暖和,揉得我的肚子阵阵轻松。我咬紧牙关憋了片刻,意志终于敌不过生理,肚子里硬邦邦的感觉突然减轻,一阵畅快。
李婶子替我收拾好衣衫,取出盆往地上一扔,大声喊:“初十!拿去倒了!”
哥哥推门进来。
我忙闭上眼睛,不敢看哥哥的脸色。听他端了盆出门,我突然很想大吼几声,或者把自己掐死。可我做不到,除了脖子,我哪都动不了。
等李婶子和哥哥都出门后,我睁开眼睛,拿窗外的人出气:“我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了,你还来干什么?”
莫斯年从窗外翻进来,低着头,轻声道:“师傅……”
从我醒来的那天起,他就天天守在窗外。我看不见他,但是可以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安静得让人窒息的气息。
我抽泣了一声,看着天花板:“你都看见了,我很狼狈是不是?”
他沉默片刻才道:“是……师傅你不该这样的……”
“你以为我想吗?”
他摇摇头:“可师傅不该这样的……”
我该怎样,不该这样又能怎样?我连指头都动不了。
我闭上眼睛,心脏像刀绞似的痛:“莫斯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良久,他轻声答:“知道。”他走到床边,轻轻按住我的头顶,“师傅在想,百会穴,假如动作够快一点不疼。”
我猛地睁开眼睛,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在他面前仿佛什么都不用掩饰,因为他真的很了解我:“斯年,我不想躺着不能动,我不想在床上上茅厕……”
一哭,鼻涕眼泪便一齐堵住了我的鼻孔,只得张着嘴吸气,吸得一抽一抽的,别提多难受了。
他扶起我的脖子,用毛巾捏住我的鼻子。
我“嘶”的一声喷出鼻子里的泪水和鼻涕,泪汪汪地看着他:“斯年,你帮帮我。”
他表情波澜不惊,没作声,也没看我的眼睛,只是轻轻将我放回枕头上,转身想离开。
我急了,扭头看着他的背影大声道:“你想看我像这样过一辈子吗?你不是说听师傅的话吗?说谎,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他停住脚步,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根针,快步走过来按在我的头顶。眼里闪着决绝而疯狂的光:“好,我帮师傅……”说着话,大颗大颗的眼泪就从他的右眼里滚了下来,“师傅,我帮你。”
就在这时,苏大夫懒洋洋地推开门。看见莫斯年的动作,他一惊:“小子你干什么?”随即他反应过来,操起门边的扫帚就打,“混蛋小子,起坏心,老夫打不死你!”
莫斯年忙收了针,抱着头往门口快步走。差点没跟正往屋里走的哥哥撞到一起。
“斯年?”哥哥一愣。
斯年从哥哥侧身挤过去,继续迈步走。
“逮住那臭小子,他想杀小姑娘!”苏大夫扯着嗓子喊。
闻言哥哥一个返身飞踢,一脚踢在莫斯年背上,将他结结实实踢趴在地。然后像小豹子一样,气势汹汹地冲过去揪起莫斯年的头发就打:“莫斯年,你想杀我妹妹?!”
莫斯年不还手,抱着头蜷缩成一团。
“哥,是我让他做的!别打他!”我仰起头大喊。
哥哥根本听不进去,一拳又一拳打得越来越狠:“你想杀我妹妹?打死你,我打死你!”
“莫斯年你个大傻子,你跑啊,快跑啊!”我大声对莫斯年喊。
可他还是抱着头,一动不动,任哥哥打。
倒是苏大夫看不下去,拦住哥哥:“咱们先把他带到外面,好好问清楚,别吵到你妹妹。”
闻言,哥哥抓住莫斯年的胳膊,连拖带拽将皮青脸肿,浑身是灰的莫斯年拎出了院子。
“哥,是我让他做的!”我朝哥哥的背影反复喊,“别为难他!”
可哥哥连看也不看我一看。
我躺在床上,无能为力地闭上眼睛,连捶一下床板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