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讽刺的是她果决不起来了,放在刚重生那会,她会毫不犹豫地动手,宁可玉碎也不会妥协。
可如今呢?她甚至连开口要碗药,做做样子都做不到,也是难堪。
他们既然这么迫不及待想博弈,那就博吧,她静候一个结果。
盛娆还陷在愣神中,姜荷的声音兀地入耳:“您说皇后小产的事和这有什么关联吗?”
盛娆微微起伏的心湖因这一句话乍生波澜,她指尖稍顿,轻淡道:“也许是用不到了。”
“用不到什么?”
“没什么。”盛娆轻声回了句,眼中的漠色更深了。
她眼前阵阵犯晕,朦朦胧胧的连字都看不清,索性合上话本:“本宫眯一会,不必守着了。”
她说睡就睡,一点不含糊,让姜荷心底抽搐,万分佩服。
出了这么大的事,长公主是怎么做到这么平静的?仿佛是未卜先知了一样……
而且真的送不出信儿去?只要长公主想,怎么都能送出去吧?大不了长公主脾气上来,直接大军压过去,谁能拦?
再说了,让江祺回来之前去前线跑一趟不就行了?以江祺的能力传个信儿也是小菜一碟呀。
她怎么觉得是长公主不想,而不是不能?仿佛对长公主来说真相如何丝毫不重要。
姜荷怪异得很,越想越不对劲,有什么呼之欲出,却总差了临门一脚。
她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还说长公主呢,她自己不也是?放在从前她早杀到前线去了,如今的反应和长公主不遑多让。
驸马怎么可能反?
明知不可为,她就是忍不住地相信驸马,相信驸马会劈风斩浪而回,执着长公主的手共赏河山。
在姜荷还当去庆国是盛娆心血来潮的胡言时,她便见到了携着寒意而来的段秦,那不过是在薛家造反的消息传来的第二日傍晚。
在听人禀告段秦来访时,姜荷手中的花枝散了一地,心骤然就疼起来。
她在那一刻明白,盛娆不是玩笑,而是早有打算。
同样,她也明白盛娆在那之前就料想到了薛家造反的事,再想到盛娆那一阵的反常,姜荷心都要裂开了,眼泪夺眶而出。
她对薛崇有多少信任,此刻就有多少恨意,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盛娆在薛崇身上倾注的感情。
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薛崇这个驸马当得多潇洒恣意,她对驸马只有一个要求——
不负长公主。
而现在呢?
无论薛崇有没有反,让长公主遭受了这些,就配不上长公主的付出。
娇艳的花瓣在姜荷脚下碾压成泥,她顾不上其他的,一头扎进主卧。
盛娆如昨日一样倚在美人榻上,浑身都透着慵懒,无端的显出几分温柔。
她一见姜荷通红的眼睛,顿时清醒了不少,笑着问:“谁欺负我们家小荷儿了?”
姜荷揉了揉眼,没有问关于薛崇的任何:“段皇来了,您要见吗?”
盛娆闻言没有多少意外,她转头望向梳妆台那儿的铜镜,透过光滑的镜面,她能清晰地看到铜镜中的人影。
纤弱消瘦,面无血色,好若一折就断,但胜在衣装,一袭艳丽的榴红宫装替她提了不少气色。
盛娆撩起耳边散下的碎发,起身到梳妆台那儿补了妆:“见。”
姜荷闷闷地“嗯”了声,扶她去了主卧前头的园子,不消片刻,段秦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盛娆的视线中。
他仍是一袭墨衣,只袖口和衣摆以金丝滚边,张牙舞爪的龙纹极衬他君临天下的气势。
盛娆玉手托腮,目视他走到她面前:“多日不见,段皇风采更甚。”
段秦没有因她的打趣而有所反应,他拧眉看着盛娆纤瘦的身子,凛冽的黑眸中划过怜惜。
他开门见山:“随我去北都?”
北都是庆国京城,盛娆若是去了,那落脚的地方必是皇宫,段秦之心,明明晃晃。
盛娆没有明知故问,亦是直接:“给本宫个理由。”
“不管谁对谁错,你会成为筹码,我不想你面对。”
“所以段皇是让本宫逃避?”
“他们之过,为何你要承受?”段秦一针见血。
“但比起避之,本宫更喜欢直击。”
“你在北都等他们两败俱伤一样可以,何必逼自己。”段秦眉头稍拧,自看到盛娆后按捺的气闷越来越盛。
若盛娆已有和离的打算,他用强的也会将她带回北都,可惜他只是个局外人,能做的只是等她做决定。
盛娆说不感动是假的,段秦此举吃力不讨好,他也心知肚明可能会被她利用,却仍然不加犹豫地来了。
他认定了就不会计较任何,骄傲又自信,是和薛崇不一样的赤忱,内敛而浓烈,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薛崇更让人心动。
这让她生起了愧疚之心,即使她已和段秦说清楚了。
“说实话本宫不信驸马会造反,亦不认为有谁能在归凤城对本宫动手。”
“他也许配不上你的期待。”
“本宫对他的期待从来不是顶天立地,在本宫爱上他后,他游手好闲也足够本宫和他过一辈子,没有配不配之说。”
段秦眼神深邃无底,他凝视着盛娆不似说笑的眼眸,道:“既然信他,就随我走。”
除了她的身子,他也不忍让她在那两个人之间做出选择,无论她选择谁,都会对另一人愧疚,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偏不倚,站在事外。
盛娆明白段秦的心,她艳黠一笑:“本宫以为什么身份去北都?”
“肃国长公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本宫和段皇的事已满城风雨,若本宫再进了庆国皇宫,段皇英明何在,本宫的驸马又颜面何在?”
“你在意这些?”
“本宫不在意,但驸马在意。”盛娆幽声道。
段秦毫不留情:“颜面需他自己有能力去赢。”
“有本宫惯着他,他不需。”
盛娆的自信和纵容让段秦不由地握紧了拳,恼?当然是恼的。
他从出生就注定登上九五之尊之位,顺风顺水,直到那年出京体察民情时心血来潮到肃国转了圈。
肃国的江南不负盛名,盛繁如画,而在那幅绝世的画卷中,那个傲华无双的人一眼入心。
榴火红衣,乌云叠鬓,浅淡春山,滟滟凤眸,一笑百媚生。
分明身处风月深处,一身的娇媚之态,他却看到了淡漠的傲然之色,如一只漫不经心戏赏人间的凤凰。
他从不曾想过他的皇后会是谁,在那一刻,心底蓦地起了个念头——
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