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想要的皇姐是那个不问世事,只向风月,极好掌控,一心一意只为皇上的皇姐,但本宫做不到了。”
既不能出风头有夺皇位的实力,也不能心中装着第二人,在需要她的时候享受着她的宠爱,在不需要她时也能容易舍弃。
这便是盛齐对她的期待,有一点不符合,便容不下她了,前世她误打误撞成了他想要的皇姐,这辈子怎么可能?
“本宫有自己的人生,会自己决定如何去活,不可能只为了皇上而活,皇上所求太多。”
盛齐被戳中了痛点,脸色难看了下去,他心中的皇姐是南下之前的皇姐,温柔娇美,还有点脆弱,养在深宫之中谁也抢不走。
皇姐南下之后一切就失去了控制,但好在无论她变得多游戏风月,心中就只装着他,会为了他而离开如梦的江南,远赴边塞。
如果皇姐能一直如此,变了也不是不可以忍受,可为何就如换了个人?
仅仅是因为瑞安王让皇姐醒悟了?他不信,更不信是因为薛崇,但除此之外他找不出任何理由。
一年了,他从西北查到江南,从江南查至京城,一无所获。
他的皇姐就如他所惶恐的那样,一个不经意间展开了独独护着他的羽翼。
“唯有皇姐能让朕所求。”盛齐压抑地道。
“是皇上自己困住了自己,外头没有皇上想象的那么阴暗。”
“皇姐是已经下定决心,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盛娆眉头微皱:“就因本宫不陪皇上过除夕?如果不是皇上容不下驸马,大可三个人热闹热闹,如果不是皇上心思太重,这赌局皇上必赢。”
“皇上不平之时何不想想缘由,是本宫从前太惯着皇上了,往后不会了。”
盛齐眼中爬满了血丝,执拗地道:“朕要个理由。”
盛娆心中哀戚,理由?“皇上已顶天立地,不需本宫再为皇上筹谋。”
“薛崇就需要了?皇姐有心对薛崇千般好,却挪不出一分给朕?皇姐担心被朕所负,就不担心被薛崇所负?朕才是皇姐的血亲!”
“本宫不曾为薛崇呕心沥血过,负了就负了。”盛娆不在意地道,她活了两辈子,就只为盛齐掏过心肝,因而才不能释怀。
“除夕于本宫来说就是场赌局,皇上一定要借题发挥?”
“朕不过是挑明了,朕不想再猜测下去,皇姐给朕个明话吧,皇姐是不要朕了?”
盛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盛娆,偏执又乖戾,但那微湿的眼眶透着道不明的可怜。
盛娆凤眸凌厉起来,没有犹豫:“是。”
薛崇动手的前提是盛齐先发难,若盛齐始终忍而不发,容得下他们,那他们也会忍而不发,她可以和薛崇一起反击,但不会纵容他主动谋逆。
她和薛崇从前深信盛齐会发难,故才有了拥立太子的决定,但近日因为瑞安王的事,有些迟疑了。
如果盛齐真迷途知返了,以薛崇的脾气估计等个几年就没了耐性,带她去游山玩水了吧?
对别人来说这或许不算“不要”,但按照盛齐的标准,她早在重生的那日就不要他了。
“本宫对皇上有诸多歉意,但仅限于此,本宫不欠皇上任何,亦不会愧疚,皇上好自为之。”
盛娆说完,深深地看着盛齐,寸寸描摹过他生艳的眉眼,语气稍微放缓了点。
“今日之后皇上就是有家世的人了,本宫甚是欣慰。”
盛齐神色极冷,眼中似乎要沁出血泪,他哑声又问了句:“皇姐想好了?”
“是。”
“时至现在,皇姐也不肯说实话?”
“结局如此,其余的有何所谓。”盛娆淡淡地道。
“朕知道了。”盛齐轻轻地点了下头,拾了几次才拾起桌上的笔,嘶哑地道:“朕尚有事,就不送皇姐了。”
盛娆颔首:“本宫告退。”
她不带留恋地转过身,一步还没迈出去,就被盛齐叫住了:“皇姐。”
盛娆没有回头,身子微顿,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盛齐的下文,便径直出了乾元殿。
盛齐目视她的身影消失在朱红的殿门之外,风雪呼啸而入,吹淡了些殿内的暖气。
在寒凉的冷气被温暖吞噬殆尽时,盛齐凝视着紧闭的殿门,整个人笼罩在阴郁之中。
他不由地忆起了幼时有宫人在御书房檐下养的一只金丝雀,养熟之后,宫人逐渐放松起来,金丝雀的胆子也大起来。
宫人后来常常开着笼子让金丝雀出去透风,每回金丝雀都会自己反巢。
直到有一日,没有任何征兆地,金丝雀就一去不回了,徒留一个空荡荡的金丝笼。
他也忆起了当初在东宫当值的几个宫人,他自认待他们不薄,却一个个地被人策反。
后来那只金丝雀在御花园被他见到,折了羽翼,而那几个宫人不声不响地成了野兽的口粮。
他一向知道没有什么是永久的,靠感情的东西最不可靠。
因而他始终害怕他的皇姐有一日也会离他而去,那双宁静温和的凤眸再不会看着他,柔婉的笑颜也不会为他而绽。
他承认是他阴暗,但一点点窥探着皇姐舒展风姿,再无当初的影子,见到他时眼中也无烁烁华彩,有多心慌就只有他一个人明白。
他永远记得他第一次见到皇姐时,皇姐那双倾世绝伦的眼眸,里头熠熠的耀光深深地映照在他心底,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希冀。
是有人期待着他的。
往后每次他偷偷往宁梧殿中跑,迎接他的都是那双眼眸,那张笑颜,以及温柔如风的轻语,就只给他一个人。
即使回回都要被父皇罚一顿,他也不长记性。
可惜,终于他还是一个人了。
早知如此,他宁可五岁那年的嫉妒再深一些,九岁那年的偏执再疯狂一些,只要皇姐留在最好的时候,就永远不会抛弃他了。
盛齐低低地轻喃了一声:“皇姐会后悔的。”
盛娆才出乾元殿的宫门,一抬头就见到了对面回廊下站着的人,她静若雪山的面容上倏地露出了抹笑。
薛崇眉眼舒活地回了她一个笑,仿佛夹着满园的腊梅香,沁人肺腑。
他踩着蓬松的积雪走到盛娆面前,给她拢了拢氅衣,接过福瑞手中的伞:“有劳瑞公公。”
福瑞往后退了两步:“奴才分内之事,既然驸马来了,奴才就告退了。”
薛崇颔首,不避讳地将盛娆往怀中揽了揽,掏出个暖手炉让她握着:“暖暖手。”
盛娆黛眉微挑,音中带笑:“哪来的?”
“找宫人要的,还能哪来的?”薛崇近乎将她纳在怀中,替她遮挡了多数风雪,“这下满意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