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呆住了,耳朵里喧哗不止,仿佛有数不尽的春风萦绕在一起,莺歌燕语连绵不绝。
他一颗心绵绵的,软软的,浸在阳春三月里甜滋滋的耀光之中,酥得不知朝夕。
他笑得过于痴傻,让人想不注意都难,被奇景吸引的五人很快都转过头看向他,而他还毫无所觉,一个劲地在那傻笑。
林婵乐了,不怀好意地道:“驸马有什么开心事,说出来让大家都乐乐?”
薛崇这才回神,想收敛点笑却怎么都做不到,反而笑得更欢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奇景过去了,他还没乐够,林婵无语地朝盛娆道:“你怎么把人招惹成这样的?”
盛娆亦是无奈:“别管他。”
“啧啧,行了,景也看完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免得驸马心里埋怨我们没有眼力见。”林婵笑道。
盛娆没有挽留,委实是某些人笑得太招人,让她三魂六魄都迷在他的笑里了。
今夜……大概是个不眠夜吧?
生辰之后,盛娆养了七八日才养回元气,姜荷原本应该对薛崇大有意见,但刚打一个照面就无力认输了。
实在是某些人太过嘚瑟,那日一大早开门见了姜荷的第一句话就是——
“少夫人昨日说爱爷,是爱,不是喜欢啊,少夫人没说过爱姑娘吧?”
对上他耀光闪烁的眼眸和清澈的笑颜,姜荷一肚子的意见就那么烟消云散了。
这么个人,能拿他怎么办?
她甚至还有点支持驸马,长公主亲口说的爱,换谁受得了?啧!
于是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的某人,不止没见到狂风暴雨,连之前的阴沉小雨都没了,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薛崇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去问姜荷,便当做无事发生过一样,何况他也没有时间纠结。
虽然八字还没一撇,盛齐要纳妃的事还是渐渐在京城传开了,各府都暗暗盯着。
朝臣们虽打着皇位不可后继无人的旗号,谁心里没有个私心?后宫无人,谁家女儿能坐上皇后之位,那不是一飞冲天?
若再怀上龙子……
因而整个京城都暗潮涌动,也因着这事淡化了些血腥味,让沉寂的京城有了人声。
但盛齐以今年杀戮太多为由,一再拒绝,任凭朝臣怎么上书,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给。
朝臣们被盛娆那么一吓,不敢再做聚众逼迫盛齐的事,纳妃一事就那么不温不火地拖着。
这一拖就拖到了十二月底,在十二月的最后一日,和盛齐站同一战线而保持沉默的左丞相谢远柏突然倒戈。
早朝时谁都没想到谢远柏会突然出声,说的还不是劝朝臣们收敛,而是劝盛齐以朝局为重,不可儿戏。
有谢远柏带头,朝臣们顿时有了底气,越发放肆起来,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盛齐的脸色堪称恐怖,但底下的朝臣尽数跪着,头皆触在地上,无人抬头去看他。
这大概是肃国开朝以来朝臣们最齐心协力的一次,竟没有一个人保持中立,除非盛齐杀尽朝臣,否则能如何?
最终纳妃之事以盛齐的妥协收场,而准备充足的朝臣当朝就定下了进宫的人选和吉日,可谓是面面俱到。
消息传回将军府时,盛娆正和薛崇在亭中赏雪,昨夜凌晨一场鹅毛大雪悄无声息地落满京城,这也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银装素裹,纯白的雪遮盖住了月余前的杀戮,亦让梁安城少了些庄严,多了点静谧之气。
薛直过来时,盛娆远远瞧着他的脸色就知道事情已定,她甚至不需要问薛崇的手腕,直接道:“少将军好手段。”
薛崇朝薛直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而后道:“怎么说也比他多吃了几十年的米,要是输了,那我直接跳河得了。”
在他眼里盛齐城府再深也还是个孩子,和盛齐斗的时候忍不住把他当成孩子逗弄,比如这次。
“哎,祖宗你不是心疼他了吧?不带这样的啊,明明是我赢了!”薛崇控诉道。
他是真担心他赢了盛齐输了媳妇儿,毕竟那小孩儿真挺可怜的……
盛齐肯定知道纳妃的事里有他的影子,而这是蕣华默许的,谁赢了她就陪谁过除夕,不偏不倚。
他们两个人明争暗斗了月余,最终以他策反了谢远柏而落幕。
说策反也不算,谢远柏仍是盛齐的人,只不过他找人让谢远柏明白了个道理,即使是盛齐的心腹,被抛弃也不过是盛齐一念之间。
如果谢家的女儿当上了皇后……那一切就好说了,说不定还能肖想肖想皇位,谢远柏那个老狐狸会不心动?
盛齐不信任何人,末了被谢远柏反戈一击,不知道盛齐心中作何感想。
这大概是盛齐能和她过的最后一个除夕,别说是她了,他都有点不忍心,万一以后她遗憾了……
薛崇语气不由地软了下去:“要不然你去陪他一会?”
“当真?”盛娆笑吟吟地问。
当真个头!薛崇心里酸不溜丢的,话里带着丝丝不情不愿:“当真。”
“不怕本宫一去不回了?”
薛崇目露凶光:“你不回来我就去抢人!”
盛娆莞尔:“逗你呢,还当真了啊?”
“你真不去?”薛崇迟疑,他也不知道他怎么能犹豫成这样。
“愿赌服输,盛齐的心意没有你那么强烈,怪不得谁。”盛娆淡淡地道。
虽然盛齐在薛崇眼中是个小孩儿,但皇权在上,只要盛齐愿意,薛崇拿他没办法的。
说到底是她比不过权势,她为何要遗憾愧疚?
“皇后定了谁?”盛娆问道。
薛崇喜不自禁地拥着她亲了会才道:“谢浅浅,谢远柏之女。”
“人如何?”盛娆对谢浅浅所知不多,前世盛齐的皇后出身书香门第,家世并不显赫。
“尚可,知书达理,性格清冷,容颜如冷月,可母仪天下。”
盛娆惋惜道:“可惜了。”
“是可惜了,但谋大事者,必有牺牲。”
盛娆揶揄地感慨道:“少将军看得越来越透彻了。”
薛崇满不在乎:“不透彻不得逼疯自己啊?”
他低头摩挲着盛娆比雪洁白的面容,哑声勾她:“大局暂落,不得庆祝庆祝?”
盛娆娇笑着攀上他,气息如兰:“怎么庆祝?”
薛崇揽着她的手稍稍用上点力气,稳稳地将她送入怀中,大步往主卧而去,在积雪上留了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
“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