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半跪在床边,出神地看了盛娆片刻,起身走到书桌那,慢吞地挑了纸墨笔砚。
纸是最上等的玉版纸,墨是松烟墨,笔是玉杆狼毫笔,砚是莲花淌池砚,但要动笔的人却迟迟未动。
薛崇孤立在书桌前,微垂着头看着平铺的纸张,双手垂在身侧,目里晦涩难明。
雨后的清晨阳光格外明亮,稀稀疏疏地透过窗户纸,在地上垂下点点光斑。
有几缕熹光洒在薛崇身上,照在他俊朗的侧脸上,微微泛着暖意。
薛崇大梦初醒般颤了颤指尖,抬手慢悠悠地研着墨,干裂得没有血色的唇抿成了一线。
他不知道是怎么拾起的笔,可一旦拾起了,就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
雪白的纸上一笔一划地多了三个字,薛崇手臂发颤,在失去控制前,他左手握上了右手手腕。
偌大的三个字占据了小半张纸的地方,薛崇目不转睛地盯着,笔悬在纸上,再也写不出第四个字。
久到朝阳跃出地平线,阳光洋洋洒洒起来,薛崇扯了下唇角,好像也没什么好写的。
他挪动着僵硬的手臂,笔尖一点一点触到纸张,而后一切都简单了起来。
薛崇苦中作乐地安慰着自己,心如刀绞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浑浑噩噩地等着墨迹干了,小心翼翼地将纸折起。
姜荷推门进来时,薛崇刚好将折好的纸放入怀里,仿佛是揣着什么稀世之物。
姜荷见到他错愕了下,她以为人还没醒呢,只是约摸着人快醒了,进来送洗漱的用品。
“奴婢见过驸马。”
薛崇颔首:“昨日爷心急了,姑娘勿怪。”
姜荷眨了眨眼:“的确是奴婢的失职,驸马并无错,驸马这样说让奴婢承受不起。”
“姑娘不在意就好,宣太医吧。”
“奴婢明白。”
姜荷出去后,薛崇洗了把脸,看着铜镜里憔悴的自己,往眼睛上掬了几捧水,仰头闭了会眼。
眼睛上的酸疼是缓解了,心里的却愈演愈烈,带着要撕裂他的气势。
听见姜荷带人进来的声音,薛崇舒了口气,走过去倚在床边,示意太医给盛娆把脉。
几个太医轮番诊过,你一言我一语,薛崇默不作声地听着,等太医无话可说了他才发问。
一个个问题直击要害,但姜荷听着听着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驸马问的是不是太多了?而且这……怎么像是问给她听的?
姜荷摇了摇头,想什么呢,肯定是她太担忧长公主,出现幻觉了。
可是直到跟着太医出了殿门,姜荷也没有撵走这一错觉,驸马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薛崇不眠不休地守了盛娆四天,盛娆的烧始终没退,太医没敢下重药,而是让慢慢养着。
盛齐已下旨让薛崇南下镇压叛乱,明日就走。
薛崇以为盛娆会昏睡个十天半个月的,等她醒了,他已在千里之遥。
和她说南下的那日还恍如昨日,狂喜如泡沫破碎,薛崇抬手按了按心口,隔着衣襟能感受到那张薄薄的纸。
也好,他还能再准备准备,不用这么快面对。